首页 -> 2006年第4期

豆腐、老陕、狗,走尽天下有(上)

作者:王振忠




  这出戏,本来用不着真锅,所以用真锅的原故,是因为不满意山西人。北平在元、明、清三代,无论公款,商业钱财,进取归山西人掌握,这已经是招人嫉妒的事情。而开钱铺银号、印局子等人,又利息特高,办事又特别严刻,尤其招人不满,所以《大登殿》一戏,尚有“老西儿放印子,紧上加紧”一语,这乃是北平最流行的一句话,所以社会中人人管山西人叫做老西儿,贬词也。观众因为不满意山西人,而此卖砂锅的,正是山西人,所以打破他的砂锅,观众人人高兴,打的越碎越响,则观众越起劲,这就是要用真砂锅的主要原因。
  “老西儿放印子,紧上加紧”,这在江南一带也相当有名。记叙苏州岁时风土的《吴郡岁华纪丽》一书,也有“印子钱”一条,曰:“西客放债,利息五分,逐日抽价,小印戳记,名印子钱。”在当时,江南一带徽商等开设的典铺一般是一分五厘至二分起息(最高也不过三分),相比之下,老西的放债实为高利贷盘剥,故而袁景澜的《吴俗讽喻诗》曰:
  一母钱偿十数子,放债钱行闹如市,汾州人作巧生涯,盘剥贫民利息奢,收钱小印记无算,料理将清券重换,到手刚留券之半,衣裳典质久已空,卖儿鬻女难弥缝,老拳毒手交相攻,西人则富南人穷,黄标紫标堆青铜,利薮怨府存其中。
  汾州府辖县中也包括著名的平遥县,在清代此处也是晋商的大本营之一。诗中明确指出,高利贷既是山西人大发横财的利薮,又是他们招尤惹祸的怨府。
  现代人常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在古人的经典表述中则作“饱暖思淫欲”。的确,作为男人的商人大凡有了钱,便易滋长骄惰浮糜之风习,满脑子想着刺激的狎邪之游,或是包上个把二奶、三奶之类的享受享受。与老西相似,在《笑林广记》中,老陕也被狠狠地嘲笑了一把:
  有一贩磁器客人,在院中嫖,流连忘返,把一船磁器,全花在院中,甚至流落娼家,暂住草房。
  又一贩骡子陕客,亦在此处来嫖,把几十匹骡子,也花在此处,竟至不能还家。鸨儿见其财尽,欲逐之。老陕大怒说:“咱的几十匹骡子,都赶进去了,你要撵咱!?”
  二人吵闹不休……
  磁器客一闻此言,出草房大声呼曰:“老陕大哥,你把几十匹骡子赶了进去,千万不可碰碎了我的一船磁器家伙!”
  这个笑话如果改编成小品,其喜剧效果大概不会亚于赵本山、黄宏等人的谑浪诙谐。我们不妨据此设计一下场景:一间简陋的茅草房,内有土炕一个(其上或许还可摆上瓶把烧刀子),主人公便可粉墨登场。在小品中,人们几乎可以听得到磁器客人(通常是江西人)与贩骡陕客的南腔北调,数十匹牲口骡子的嘶鸣以及鸨母的疾言厉色,或许还夹杂着妓女夸张的呻吟、骡子蹶踢碎磁器的背景声响——起初,来自五湖四海的这对难兄难弟“惜花春起早,爱月夜眠迟”,在窑子里日夜欢歌而花费不赀,相当于先后分别将自己带来的一船磁器和几十匹骡子“赶”进妓院,或者说是因颠鸾倒凤“赶”进了众所周知的地方。“酒醒处,残阳乱鸦”,到了血本无归的关头,才猛然记起自己出门的正事,方始心疼起先前的货物买卖来。至此,昔日嫖宿情浓的商客内心五味杂陈:财大气粗时的花好月圆,囊空如洗后的世态炎凉,蓦然回首,刹那的欢愉毕竟不如大把的银子来得实在,所以历经风霜的磁器客人才会急吼吼地从草房间蹿出大叫大嚷,下意识地让惯走江湖的老陕大哥千万小心,不要因性急而碰碎了存放于妓院或是某处(假定它们都还原样置放着)的那一船磁器家伙云云……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