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地带




  利用体制资源(无论是显性的交易性权力寻租,还是隐性的拉关系、办事方便等形式)获取个人收益,一直是公务员最受非议的方面。“吏”是做事和管事的,不管“吏”的大小,都会有一些管事的权力。即使不是自己直接管的,也可以在体制内形成一个网络,大家相互关照,彼此呵护。关键是,这些事不是个人的事,是公共事务。对他来讲轻而易举、举手投足的事,可能会影响到许多资源利益的分配走向。自己揽小工程的韩娟(12)给我讲到她一个朋友的老公:他就是某某区的一个派出所副所长,已经很牛很牛的啦。他一个月两千块(工资收入)撑死了,一年就是三万块钱的工资水平吧,但是他的生活水平并不低,含金量至少有几十万。即使我们一年挣二十万,可能有些东西也没有他们好。我们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去花费,但他经常有朋友请吃饭,也不能叫利用职权吧,友情关系嘛。他经常可以出入一些很高档的场所,生活档次水平很高,还根本不需要花自己的钱。你说这能算他贪污吗?很难算吧。你如果要查他有多少钱,他没有多少钱。这个派出所副所长并没有多少工资收入,按她的说法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正当收入,但生活质量很好,丝毫不亚于她自己家的生活水平。这么多人想给这个副所长交朋友,应该不是纯粹的友情关系。陈明(17)讲到现在的权力寻租,道出了其中的奥秘:现在管事的人也越来越小心了,不是说只要你给我多少钱我就给你办事,他会考虑相互是否知根知底。很多人都是先和你交朋友,业务上的事根本不谈。时间长了,相互建立了信任关系,什么事情都自然好说。朋友圈子都是盘根错节的,一圈又一圈,说不定哪天认识的朋友在将来就能用的上,真正有头脑的人对这种事情不会太功利。有时候,“吏”不在大小,而在于能管的事恰到好处。在建筑公司工作的沈智(11)就很有感触:我们一个建筑处的处长,可能还不如一个片警呢,不一定要带“长”的(作者注:指领导职位),关键是那个片警管的是哪个片。如果你管的这个片是地方,比如马上要拆迁了,你刚好是这个片的片警,又跟开发商很熟,那你的好处就可观了。做中学老师的华林(21)前两年要从外地调来人事关系和户籍,对到机关办事感触颇深。这些调动对于华林的意义重大,比如把人事关系调过来,就可以在单位评职称,可以分房子,可以拿到很多应该拿的补贴。户籍同样重要,没有户籍孩子上学要交一大笔赞助费。华林(21)曾为调动折腾得身心俱疲。很多明明能办的事,有些部门却找借口不给办;很多明明是这个部门的事情,结果有几个部门都插手进来,哪家不过关都办不成。接触的都是部门的基层工作人员,态度还算和蔼,但就是不给你办事。华林(21)感叹说:“还是利益在里面。”最后,经人指点,终于托人破费办好了这些事。

  四坚持与逃离

  公务员的形象并非都是负面的。很多人在提到公务员的时候,特别是直接接触到一些公务员的时候,感觉他们有些人有能力、有抱负,是政府体制改革的希望。当我敲门进尤军(23)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安静地读书。他说这些年一直在坚持读书,思考。对于长期在基层工作,尤军(23)认为:假如要朝一个目标奋斗的话,需要很多条件,基层经验就是其中一种。很多事情在高层都是碰不到的,在基层东西就比较多,什么事情都能遇到,什么人都能碰到,经历就是财富嘛。在将来走到高处的时候,这种基层积累的经验会显出优势,就是所谓的后发优势吧。当然,在这种自信的话语里,我们也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无奈与忧虑。能力与抱负有没有施展的空间和机会,并不是“尤军们”个人能把握得了的。

  机关单位不是铁板一块,在改革中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比如机构改革中的机关单位事业化,甚至机关单位市场化,职能和单位编制模糊化等。何京(24)所在的科技园区在编制上属于事业单位,名义上属于“参照”公务员待遇。但他的工作性质和通常的党政机关干部没有什么区别,各种待遇几乎完全相同,任用上仍然属于党务组织部门管理,所以本研究把他归入公务员的类别。他这种模糊的、甚至矛盾的身份只有在当前中国机构改革过程中才会出现,体现了部分传统机关单位向市场方向转变的趋势。另一个特点是市场对公务员的吸引力逐渐增强。比如张兵(26)在1996年从部队复员,他在选择职业时曾经把企业作为首选,因为他认为企业更有活力,更有自己发挥的空间,更可以获得直接的经济回报。只不过考虑到家庭需要,最终选择了机关单位。有调查显示,近年来政府部门公务员的流失率在加大。专栏

  工资激励功能弱化,制度外收入混乱摘自某内部调查报告。

  一是国家规定的工资水平总体偏低。近几年来,尽管机关事业单位干部的工资水平有较大提高,但与企业同类人员相比,

  仍有较大差距。越是经济发达地区和大城市,越是学历高的人,差距越大。住房、医疗、教育等改革政策出台以后,机关干部支出有较大增加,部分年轻干部生活比较困难。

  二是补贴津贴混乱。一些地区和不能的津贴补贴五花八门,有的超过国家规定工资的1~3倍,基本工资的功能得不到发挥。据统计,上海、广东、浙江三省市,基本工资只分别占收入的18%、21%、30%。

  三是地区、部门收入差距拉大。2002年上海市机关干部人均收入为65220元,云南为人均12984元。2003年广东省厅级干部的平均收入是贵州省同级干部的四倍。同一地区不同部门也不相同。据财政部2002年对公安部、税务局等八个执法部门津贴补贴的统计,国家质检总局年人均23448元,最高人民检察院年均为8100元,相差15348元。北京市比中央机关人年均高12444元。

  四是职务消费失范。有的同志反映,有的干部公车私用,各种招待费及健身、娱乐消费等失去监控,成为财政支出的一个漏斗和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