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秘诀之一:集权力于一身




  在中国皇权社会里,国家的权力体系是以皇帝为核心营建的,而这个权力体系是否完善,关键就看皇帝能否有效地控制权力中心,指挥整个权力系统运转。为了完善权力中心,更好地支配这个权力体系,历代帝王绞尽脑汁,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千方百计地强化自己手中的皇权和对整个权力系统的支配能力,而且越到皇权社会的后期,这种集权的趋势就表现得越发明显,甚至达到了朱熹所说的“兵也收了,财也收了,赏罚刑政一切收了”的地步!

  1. 赵匡胤:“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宋朝初年,南唐后主李煜曾经对赵匡胤奴颜婢膝,以求苟延残喘。可是,赵匡胤在做好充分准备后,还是毫不犹豫地发兵进攻南唐。这时,李煜派使节去质问赵匡胤:南唐究竟有什么罪过,为何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对待?不过,赵匡胤却“振振有词”地说出了一句直到今天还萦绕在我们心头的一套“歪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句话,一语道出了皇权国家体制最真实的内涵,那就是专制皇权具有绝对性和独断性,它不允许有任何威胁自己的权力存在。

  原来,“安史之乱”以后,各地的节度使们逐渐演变为“藩镇”,成了一群不受朝廷约束的骄兵悍将,兵变层出不穷,上演了一幕幕“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的闹剧,皇权专制的国家体制遭到了极大的挑战和破坏。

  在“陈桥兵变”后,赵匡胤“黄袍加身”,夺得帝位。这时,摆在他面前的首要问题就是:如何坐稳龙椅,让“赵家的天下”永不变色!

  在皇权国家里,皇帝之所以至高无上,关键就在一个“权”字,即所谓“印把子”。如果皇帝大权旁落,那他就会变成傀儡,一钱不值,非但不能支配天下臣民,相反,他自己还得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于是,对“卧榻”非常热爱的赵匡胤在制度设计上颇费了一番心思,竭力加强皇权,削弱臣权,建立了一套完善的政治体制。在他的手里,中国的皇权国家体制被推到了一个绝对专制的新阶段,这是皇权国家发展史上的一个“分水岭”。

  在政治上,赵匡胤建立了一套“三权分立”的新制度,将过去由宰相统一掌管的行政、军政、财政三大权力分开,使中央政府由互不隶属的三大部分构成:中书省(管理行政)、枢密院(管理军政)和三司(管理财政)。

  中书省,就是政事堂,又称“中书门下”,是中央最高行政机关。它的首长是同平章事(即宰相),意思是与皇帝共同商议朝政;副首长是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意思是与宰相共同商议政事。

  枢密院,是全国最高军政机构,最高首长为枢密使或知枢密院事,副首长为枢密副使或同知枢密院事。

  中书省与枢密院分掌行政权和军权,号称“二府”。其中,中书省又称为政府、东府,枢密院又称为枢府、西府。在地位上,枢密使与宰相差不多,号称“执政”,二者互不隶属,自成体系,直接对皇帝负责。

  至于中央政府的财政大权,则由三司执掌,最高首长是三司使(号称“计相”),下设盐铁、户部、度支三个部分,是仅次于“二府”的中央权力机关,也直接对皇帝负责。

  在赵匡胤时代,宰相的地位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当时,赵匡胤除了竭力削弱宰相的权力之外,还在礼仪体制上刻意打压宰相。为此,这位赵匡胤先生还故意耍了一个“小花招”。

  在中国古代,宰相的地位一直比较特殊。秦汉时期,宰相的地位极为崇高:在朝廷上,宰相甚至可以和皇帝一起共同接受百官的叩拜;要是在街上遇见宰相,皇帝要下车向宰相施礼;宰相生病了,皇帝应该到相府探视。到了隋唐时代,宰相的身份虽然没有那么尊贵了,但仍然可以面对面地坐在皇帝面前,一起商讨政事,轻松而从容,遂有“坐而论道”之说。

  等赵匡胤当上皇帝,看到宰相们居然可以坐在自己面前,他心里就很不舒服。有一天,他吩咐宰相们:“我眼睛昏花,看不清楚,你们把奏章递给我。”几位宰相都是读书人,哪知道“皇帝陛下”的“花花肠子”,便走上前来。这时,赵匡胤悄悄地使了一个眼色,几个小宦官心领神会,趁机撤掉了宰相们的椅子。其实,赵匡胤这时才35岁,所谓“眼睛昏花”云云显然是他耍的一个小把戏。从此以后,在皇帝面前,宰相的地位“一落千丈”。特别是到了明太祖时,宰相竟然要跪着伺候皇帝了,再也没有人可以站在皇帝的面前。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外,赵匡胤又“独出心裁”地设计了一套军事制度,其核心理念就在于防止武将拥兵自重、尾大不掉,这对此后中国历史的影响更加深远。

  为了从体制上杜绝武夫干政可能造成的危害,将兵权集中到皇帝的手里,宋朝开国之初就确立了“皇帝—枢密院—三衙”的统兵体制。在中央,枢密院负责掌管全国的军政事务,权力很大,类似于今天的国防部。至于尚书省下属的兵部,则是形同虚设,顶多是一个负责收发文书的机关而已,大权都掌握在枢密院。

  “三衙”的全称是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其职能是“掌殿前诸班直及步骑诸指挥之名籍,凡统制、训练、番卫、戍守、迁补、赏罚,皆总其政令”,实际上是负责管理中央的禁军。至于各部队的统兵将领,则是由皇帝临时委派,称为“率臣”。通常是,遇到战事,就临时委派元帅;一旦战争结束,元帅就要立即交出兵权,离开部队。

  即便是一个对军事是“门外汉”的人,也能看出,这套纵横交错的军事体制,实际上把军权一分为三:枢密院虽有调兵权,却没有管辖权;三衙虽有管辖权,却没有调兵权;至于对部队有实际指挥权的统兵官,则是由皇帝临时任命。这种制度设计,完全符合相互制约与平衡的精神。在这套体制下,如果还有某一位将军想要拥兵自重、反抗朝廷的话,那么他要克服的困难实在是太多了。赵匡胤由此奠定了大宋王朝三百多年的江山,除了南宋初年外,他的子孙都可以高枕无忧,不用再担心“黄袍加身”之类的兵变了。

  2. 朱元璋:乾纲独断,废除丞相

  明朝初年,继承元朝的制度,在中央设立三大府:中书省、大都督府和御史台。其中,中书省组织庞大,职权很大,以左、右相国(不久改为丞相)为长官,还设有平章政事、左右丞、参知政事等高级官僚,以及作为具体办事人员的左右司郎中、员外郎、中书舍人等等,而中央政府的各部——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只是中书省下属的机构,六部的长官尚书、侍郎只不过是丞相的属员。

  当时,中书省不但有“综理机务”的职权,而且全国各地、各部门给皇帝的奏章也要“先白中书省”,一切以皇帝的名义发出的诏令、谕旨,也要经过中书省传达,俨然是设在皇帝和各国家机关中间的一级权力部门,是皇帝与各国家机关进行联系的“中转站”。所以,丞相是处在皇帝一人之下,高踞于百官之上的“特殊人物”。

  明朝一建立,最早担任左右相国(丞相)的是李善长、徐达。李善长是文官之首,而徐达是军队之帅,真可谓位高权重。后来,出任丞相一职的李文忠、汪广洋、胡惟庸等人,也都是勋贵之臣,更说明中书省的地位非常独特。

  可是,设置中书省这样一个机构,并授予这么大的权力,不仅与中国传统的皇权国家体制几千年来不断压抑相权、抬高皇权的趋势相抵牾,而且也不符合封建社会晚期高度集权的皇权专制统治的需要,更是一贯喜欢独揽大权的明太祖朱元璋所不能容忍的。特别是,最后一任丞相胡惟庸独断专权,“专生杀黜陟,以恣威福。内外诸司封事入奏,(胡)惟庸先取视之,有病己者辄匿不闻。由是奔竞之徒,趋其门下”。由于皇权与相权的矛盾激化,洪武十三年(1380年),朱元璋掀起大狱,以“谋反”的罪名处死了胡惟庸。

  其实,“胡惟庸案”只不过是一个偶然的事件。为了铲除胡惟庸,朱元璋硬给他扣上了私通日本和蒙古,图谋造反的罪名。罪名其实都是“莫须有”的,究其根源,是因为中书省(丞相)对于专制皇权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对此,朱元璋早就心怀不满,而死到临头的胡惟庸却不知收敛,恃功骄纵,跋扈揽权,更促使朱元璋下定决心,作了断然处置。

  其实,在此之前,朱元璋就已经着手削减中书省的权力,削弱中书省对各级国家机关的控制。早在洪武十年(1377年),他就下令设立“通政使司”,负责公文的上传下达,并规定“奏事毋先白中书省”,明显是要限制中书省的职权。但这些措施都是“治标不治本”,并不能从体制上解决问题,皇权与相权的矛盾依然存在。

  在处治胡惟庸的同时,朱元璋又以此为“突破口”,宣布对中央政府的官制进行大规模的改革:

  1. 撤销中书省,永远废除丞相制度。朱元璋特别强调:自古以来,丞相制度“弊多利少”,“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汉、唐、宋虽有贤相,然其中多少人专权乱政”?所以,他在《大明祖训》里明确规定:永远“不许复立丞相;臣下敢以请者,置重典”。

  2. 提高中央六部的官秩和职权,将原来中书省的职权分给六部,并直接向皇帝负责。

  3. 将过去统领军政的大都督府一分为五: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在职权上,五军都督府与中央的兵部也是互相牵制:各都督府对军队虽有管辖权,却没有调兵权;兵部虽有调兵权,却不能直接管辖军队,无法向军队直接发号施令。

  这样一来,在行政上,是皇权完全兼并相权,皇帝实际上成为“总尚书”,领导和指挥六部;在军事上,则是由五军都督府瓜分军队的指挥权,皇帝实际上也是“总都督”。于是,一切军政权力完全集中到皇帝一个人手中,并在制度上获得保障。朱元璋试图通过官制改革,“一劳永逸”地解决历史上长期存在的皇权与相权、帅权的矛盾,使自己的统治“安如磐石”,确保大明王朝的万里江山“永不变色”。

  所以,朱元璋得意地向大臣们夸耀:

  “我朝罢相(指丞相),设五府(指都督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事皆朝廷(指皇帝)总之,所以稳当。”

  在中国历史上,朱元璋可以说是“最勤政”的皇帝。因为朱元璋不相信臣下,一味地集中权力,所以他真可以说是“日理万机”,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批阅奏章,一直忙到深夜,非常辛苦,没有休息时间,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三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特别是,在朱元璋废除丞相制度后,各种奏章就像潮水一般涌来,他每天要看二百多份奏章,处理四百多件政事。从朱元璋的身上,我们不难发现:对于绝对权力,专制帝王们真是有一种难以遏制的贪欲,甚至达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名言。其实,在皇权社会里,这种情结一直“根深蒂固”地存在着。几千年来,哪一次改朝换代不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哪一次皇族内部的争夺不是骨肉相残?所有这些围绕皇权的殊死搏斗,无不植根于这个情结。

  诸如赵匡胤、朱元璋这样的专制帝王,具有这种“卧榻情结”一点也不奇怪;相反,假如他们没有这种情结的话,倒是很让人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