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用人就该懂得这个道理。善用人的长处,是因人成事的第一要务。
考察、衡量人的才能,这是治理天下的首要任务之一。既然我们不是圣人,谁又能通晓各行各业,懂得天下各门各科的理论呢?所以舜统管各个部门,根据每个人的才能而委以不同的责任;汉高祖刘邦讲论功臣,对张良、萧何、韩信这三人的才干各有不同的说法。何况一般人不能和这些人相比,怎么可以求全责备呢?
根据人的个性及其相应的长处和短处,刘邵的《人物志》大略概括如下:
性格刚正、志向高远的人,不善于做细致琐碎的事情,所以应当用全面的观点看待这种人——既要看到他志趣恢宏远大的一面,也要看到他在处理琐碎小事时容易犯粗心大意的错;严厉亢奋的人,不会灵活处事,这种人在法理方面可以做到有理有据,正直公平,说到变通可能就会变得暴躁而不通情理;宽容迟缓的人,往往不讲办事效率,至于说到仁义,其为人则宏大周全而宽厚文雅,但对时势则不能迅速准确地把握;好奇求异的人,放纵不羁,追求新奇,运用权谋、诡计则卓异出众,以清静无为之道来考究,这种人往往违背常规而不近人情。
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即帝王统治的角度来讨论这个问题:实行王道德化的统治,适合于全局性、长远性的治理,用来处理具体事务就显得迂阔;讲究权谋的统治,适合于扶危救难,在安定太平的时局下就不会有显著的效果;匡正时弊的统治,适合于纠正奢侈坠落的风气,靠它来治理已经病入膏盲的国家只会越弄越糟;苛刻寡恩的统治,适用于纠正朝廷里的邪恶势力,靠它来治理中央机关之外的不正之风就容易失去民众;威猛暴烈的统治,适合于讨伐内乱,靠它来管理和平时期的老百姓就未免太残暴了;注重技能的统治,宜于发展经济、富国强民,用来解决贫穷衰弱,只能劳民伤财,给民众增加困苦。
以上种种,都是针对某种流弊而采取的一时之计,对治理天下都不是长远的方略。同理,在用人方面也是同一个道理。
从前,商朝贤相伊尹在大兴土木的时候,用膂力强健的人来背土,独眼人来推车,驼背的人来涂抹,各人做其适宜做的事,从而使每个人的特点都得到了充分发挥。春秋时,管仲在向齐桓公推荐人才的时候说:“对各种进退有序的朝班礼仪,我不如阴朋,请让他来作大行吧;开荒种地,充分发挥地利,发展农业,我不如宁戚,请让他来作司田吧;吸引人才,能使三军将士视死如归,我不如王子城父,请让他来作大司马吧;处理案件,秉公执法,不滥杀无辜,不冤枉好人,我不如宾肯元,请让他来作大理(即法官)吧;敢于犯颜直谏,不畏权贵,尽职尽忠,以死抗争,我不如东郭牙,请让他来作大谏吧。你若想富国强兵,那么,有这五个人就够了。若想成就霸业,那就得靠我管仲了。”
张良的师父黄石公说:“起用有智谋、有勇气、贪财、愚钝的人,使智者争相立功,使勇者得遂其志,使贪者发财,使愚者勇于牺牲。根据他们每个人的性情来使用他们,这就是用兵时最微妙的权谋。”
《淮南子》里这样说:“天下的东西没有毒过附子这种草药的,但是高明的医生却把它收藏起来,这是因为它有独特的药用价值。麋鹿上山的时候,善于奔驰的大獐都追不上它,等它下山的时候,牧童也能追得上。这就是说,在不同的环境中,任何方面的才能都会存在长短不同的现象,比如胡人骑马方便,越人乘船方便,形式和种类虽然都不同,但彼此都觉得很方便,然而一旦换过来去做,就显得很荒谬了。”
基于这一道理,魏武帝曹操下诏说:“有进取心的人,未必一定有德行。有德行的人,不一定有进取心。陈平有什么忠厚的品德?苏秦何曾守过信义?可是,陈平却奠定了汉王朝的基业,苏秦却拯救了弱小的燕国,原因就在于他们都发挥了各自的特长。”曹操后来也是这么做的,他的用人观可以总结为:不忠不孝不要紧,只要有才便可以。
由此看来,如果当年刘邦让韩信当谋士,让叔孙通去打仗,让于公去游说,让陆贾去办案,谁也不会创立先前那样的功勋,也就不有今天这样的美名。所以,“任长”这一原则,做帝王的不能不仔细研究。
魏时桓范说:“帝王用人的原则是审时度势,合理使用人才。打天下的时候,以任用懂得军事战略的人为先;天下安定之后,以任用忠臣义士为主。晋文公姬重耳先是遵照舅舅子犯的计谋行事,而后在夺取政权时又因雍季的忠言奖赏了他。汉高祖刘邦采用陈平的智谋,临终时把巩固政权的重任托付给了周勃。”
古语说:“和平时期,品德高尚的人职位应该高;战乱发生的时候,战功多的人应该得到重赏。”诸葛亮说:“老子善于养性,但不善于解救危难;商鞅善于法治,但不善于施行道德教化;苏秦、张仪善于游说,但不能靠他们缔结盟约;白起善于攻城掠地,但不善于团结民众;伍子胥善于图谋敌国,但不善于保全自己的性命;尾生能守信,但不能应变;秦朝方士王嘉善于知遇明主,但不能让他来侍奉昏君;许子将善于评论别人的优劣好坏,但不能靠他来笼络人才。”诸葛亮所做的这些总结,就是用人的艺术。
一般用人,常常不能突破道德的屏障,因为这一标准有它的合理之处,无论怎么说,品德总是用人的第一标准。但是,“第一”并不是一切。如果是唯品德论,而看不到人的其它长处,或者是选拔任用了有德而无才的人,对任何一项事业都是有害的。正是针对这种传统的偏颇,曹操矫枉过正,提出了“唯才是举”的主张。虽然这个主张有些偏激,但却极有启发性。
《帝王学》的作者赵蕤引用了曹操的话说:“陈平岂笃行,苏秦岂守信耶?而陈平定汉业,苏秦济弱燕者,任其长也。”他这番话意思是说,苏秦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先是到秦国游说秦惠王,出谋划策让他去统一天下;当他游说失败后,又转而到秦国的敌人那一方去游说——先是去燕国说服燕文侯,继而又说服了赵、齐、韩、魏、楚等国,身挂六国相印。像这种两头卖好的人,可说是没有“笃行”的无德之人。但是,他却可以使六国联合起来对抗强秦,六国也的确平安了数年。燕王如果不首先任用苏秦,那么弱小的燕国恐怕早就成了秦王案板上的鱼肉了。
还有陈平,他年轻的时候便是个游手好闲的人,甚至连老婆都讨不到,据说他甚至还有与嫂子通奸、收受贿赂的劣迹。当时正逢乱世,他先投奔项羽,项羽很器重他,他后来官至都尉。再后来,他又因与刘邦作战失败,怕被项羽杀掉而投奔了刘邦。可见,他也是一个没有“笃行”的无德之人。难能可贵的是,刘邦并没有因此而小看陈平,相反却比项羽还重用他。在后来的楚汉战争中,刘邦的许多奇谋妙计都出自陈平,并且在刘邦死后,陈平协助周勃诛灭诸吕,进一步巩固了汉王朝的基业。可以说,在用人这一点上,人没有好坏,只有短长。正如黄石公所说的那样,如果用得适当,连贪图小利的小人也可能很好地发挥出他的作用。
孟尝君的故事我们都很熟悉:孟尝君田文在齐国的时候,养士三千,什么样的人他都愿意招徕,曾有门客对他这种做法表示反对,责怪他说他不该什么人都收留。不过孟尝君并没有听这个门客的,依然我行我素。等到孟尝君被困秦国,在他试图逃出城的时候,他的门客中有善于学狗钻墙洞的,这个人钻出墙外,偷到了通行证;还有一个门客善于学鸡鸣的,他居然引得全城的鸡都开始鸣叫,使得守城士兵稀里糊涂地打开了城门。最终,在这个节骨眼上,孟尝君靠着“鸡鸣狗盗”的人才逃过一劫。所以说,在善于使用人才的领导中,谁更会使用看上去不是“人才”或者是“一无所长”的人,谁就可以做到更胜一筹,“泰山不择细壤,故能成其大”,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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