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眼金睛鉴英才




  人与人是不同的,德有高下,性有贤愚。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之大,足以成为人与动物的首要区别——我们从来无法从动物中找到差异像人与人之间那么大的,这是大自然的道理。那么,在芸芸众生中,何为圣人,何为智者,何为英雄,何为豪杰,何为儒、法、术、道吗?知道了各类人等的确切定义,做人才能知道自己该做一个怎样的人,管人才能知道管的是些什么样的人。正是因为人与人之间存在重大差异,所以帝王学才堪称一门高深的学问,管理人也成为世界上最难的事之一,没有一定经验积累和天赋的人,是做不了这样的工作的。

  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国家成就一统天下之基业的资本,没有比辨别人才之高下,并量才使用这件事更重大的了。如果在这一点上做得成功,那身为帝王的人就能使自己既显得耳聪目明,日子又过得安闲自在。

  孔子说:“人分五个层次:庸人、士人、君子、圣人、贤人。若能清清楚楚地分辨这五类人,那么长治久安的统治艺术就全明白了。”

  那些被称作“庸人”的,内心深处没有任何严肃慎重的信念,做事马马虎虎,有头无尾,为人处事从不善始善终,满口胡言,不三不四。其所结交的朋友三教九流,唯独没有品学兼优的高人。他们不是扎扎实实地安身立命,老老实实地做事做人,而是见小利忘大义,自己总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们迷恋于声色犬马,随波逐流,自制力差,总是把持不住自己——总而言之,有诸如此类表现的,就是没出息的庸人。

  那些被称作“士人”的,有信念,有原则,虽不能精通大道和人道的根本,但向来都有自己的观点和主张;虽不能把各种善行做得十全十美,但必定有值得称道之处。因此,他不要求智慧有多少,但只要有一点,就务必要彻底明了;言语理论不求很多,但只要是他所主张的,就务必中肯简要;他所完成的事业不一定很多、很伟大,但每做一件事都务必要明白为什么。他的思想非常明确,言语扼要得当,做事有理有据,犹如人的形体一样和谐统一,这样的话,此人就是一个人格和思想非常完整、独立的知识分子,外在力量是很难改变他的。所以,一旦他富贵了,也看不出富贵的生活对他有何增益;如果他贫贱了,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坏的影响——这就是士人,亦即知识分子的主要特点。

  “君子”的特征是说话一定诚实守信,心中对人不存忌恨。秉性仁义但从不向人炫耀,通情达理,明智豁达,但说话从不武断。他们行为一贯,守道不渝,自强不息。在别人看来,他们显得平平常常,坦坦然然,并无特别出众之处,然而真要在人生的境界上赶上他们,却很难做到。这才是真正的君子。

  对于什么是君子,荀子的看法是:“君子可以做到被人尊重,但未必一定要让人尊重自己;可以做到被人相信,但未必一定要让人信任自己;可以做到被人重用,但未必一定要让人重用自己。所以君子以不修身为耻辱,不以被诬陷为耻辱;以不讲信义为耻辱,不以不被别人信任为耻辱;以无能为耻辱,不以不被任用为耻辱。不被荣誉所引诱,不因诽谤而怨恨,自然率性地做他自己的事,端方正直地约束自己,这就叫君子。”

  “贤人”的主要特征是品德合于法度,行为合于规范,其言论足以被天下人奉为道德准则而不伤及自身,其德性足以教化百姓而不损伤事物的根本。他们能使人民富有,然而却看不到天下有积压的财物;他们好善乐施,普济天下,从而使民众没有什么疾病和贫困。这就是贤人。

  而所谓“圣人”,则必须达到自身的品德与天地间的自然法则融为一体的境界,来无踪,去无影,变幻莫测,通达无阻。他们对宇宙万物的起源和终结已经彻底参透,与天下的一切生灵、世间万象融洽无间、自然相处,把大道拓展成自己的性情,光明如日月,变化运行,有如神明,芸芸众生永远不能明白他们的品德有多么崇高伟大,即使见到一点,也不能真正了解其德性的涯际在哪里。所以,只有达到这种境界的人才是圣人。这样的人,古往今来也只有那么几个。

  道家的祖师庄周从天人合一的角度来分析宇宙的精灵——人,并也谈到过圣人的人格。庄子说:“刻意崇尚自己的德行,使自己显得超凡脱俗,高谈阔论,冷嘲热讽,凡此种种,都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清高脱俗而已。这都是山林隐士与愤世疾俗者的做法,这类人远离红尘,形容枯槁,可他们偏偏喜欢这样做;言必仁义忠信,行必恭俭退让,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标榜品行美好而已。这是天下太平时那些读书人好为人师的做法,有学问的和当老师的,都喜欢搞这一套;一开口就是如何如何立大功,建大名,以及怎样事君为臣、匡正朝野,这都是为追求如何治国济世而已。在朝廷里当官的,为尊君强国而奋斗的,开拓疆土、建功立业的,终生追求的就是这些;隐逸山泽,栖身旷野,钓鱼观花,只求无为自在而已。这是悠游江海之士,逃避现实、闲暇幽隐的人所喜好的。呼吸吐纳,做一些诸如‘黑熊吊颈’、‘飞鸟展翅’之类的肢体运动,只不过为了延年益寿而已。这是导引养生、修练气功者如彭祖一样高寿的人所喜好的;假如有人从来不刻意注重某方面的修养而人品自然高尚,不讲求仁义而道德自然美好,不求功名而天下自然大治,不处江海而无处不安适悠闲,不练气功而自然高寿,一无所有而又无所不有,恬淡无欲而众美会聚,这才是大地之大道,圣人之至德啊!”

  人们常常说,某位英雄豪杰做了这样那样的事。但是,什么样的人才算是“英雄豪杰”呢?

  汉代有本有名的专讲谋略的书,叫《玉钤经》(亦即《素书》),据说是张良的老师黄石公写的。这本书中对所谓的“英雄豪杰”有这样一个定义:“如果一个人的品德足以让远方的人慕名而来,如果他的信誉足以把形形色色的人凝聚在一起,如果他的见识足以照鉴古人的正误,如果他的才能足以冠绝当代,这样的人就可以称作人中之‘英’;如果一个人的理论足以成为教育世人的体系,如果他的行为足以引为道德规范,如果他的仁爱足以获得众人的拥戴,如果他的英明足以洞悉下属的举动,这样的人就是人中之‘俊’;如果一个人的形象足可做别人的仪表,如果他的智慧足以决断疑难,如果他的操行足以警策卑鄙贪婪,如果他的信誉足以团结生活习俗不同的人们,这样的人就是人中之‘豪’;如果一个人能恪守节操而百折不挠,如果他多有义举但受到别人的诽谤而不发怒,见到让人唾弃的人和事而不苟且勉强,见到利益而不随随便便去获取,这样的人就是人中之‘杰’。”总之,只有符合这些标准的人,才是“英雄豪杰”。

  品德行为高妙,进退举止皆可为人楷模,有这种品质的人叫做“清节”之士,延陵、晏婴就是这样的人;能创建法规、制度,使国家强盛,使人民富足,能这样做的人叫做“法家”之士,管仲、商鞅就是这样的人;其思想能与天道相通,计策谋略出神人化,奇妙无穷,有这种能力的就是“术家”,范蠡、张良就是这样的人;其德行足以移风易俗,其方略足以匡正邪恶,其权术足以移山倒海,改朝换代,这样的人叫做“国体”,商代的伊尹、西周的姜子牙就是这样的人;其品德可为一国之表率,其治国的方法能够改变穷乡僻壤的落后面貌,其谋略能够用来权衡时事的契机,这样的人叫做“器能”,郑国的子产、魏国的西门豹就是这一类人。

  但是,世间万物都是有两面性的,上述各种类型的人才也不例外:具有“清节”之风的人,不足之处是为人不够宽宏大量,喜欢在推崇一些人的同时讥刺苛责另一些人,凡事太认真,动不动就一定要清楚地分辨是非,这就叫做好品评人,子夏之流就是这样;“法家”这类人,并不能做出具有开创性的计划,其思想缺乏长远性,但能承担独当一面的重任,创意新奇,策略巧妙,这可以称之为手段高超,汉宣帝时的名臣张敞和赵广汉就是这样;“术家”这类人,不能独创新制,垂范后人,但能够在遇到变乱时运用谋略,拨乱反正,他们的特点是谋略和智慧有余,公正平允不足,这可以称之为智囊型的人,陈平和汉武帝时的御史大夫韩安国就是这样的人;能写传世奇文,著书立说,可以称之为做文章的“大手笔”,司马迁、班固就这样的人;能够传承圣人的学问,但不能从事实际的政治活动,其所做的学问叫“儒学”,汉代儒生如毛公和贯公之类的人一生所做的就是这些事情;论辩起来不一定合于真理,但反应敏捷,对答如流,这只能叫做有口才,乐毅、曹丘生就这样的人;胆略、勇气过人,才能、谋略超众,这种人叫做“骁雄”,白起、韩信就是这样的人。

  总之,中国古往今来的人才,其类型大抵都包括在上面所列的范围内了。身为部门领导的读者可以按照这个标准衡量一下手下的人才,努力将人才用到最适合他(她)的地方去。

  《孔子家语》里说:“从前,贤明的君主一定要对普天下的名流都了如指掌,不但知道他们的名声的好坏,而且知道他们品质的优劣,这样才能恰如其分地授予他们相应的官衔,使他们显得尊贵荣耀。这样一来,天下就好统治了。”孔子在这里所说的,意思就是帝王君主们要对人才品行的等级要有个基本估量,识才是一门需要领导者兼具相关经验和专门知识的大学问,历史上那些成功了的帝王,往往在识才上就占得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