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宝贝儿子患了血癌

作者:任瑞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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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春天,灾难降临
  
  春天,是一个美好的词,是一个美丽的季节。温暖的是春风,馨香的是鲜花。可2003年的春天,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噩梦,身居小地方的我没有感受到“非典”的恐惧,但另一个更可怕的灾难悄悄地降临到我年幼的儿子身上。
  在我们的小区里,儿子是出名的小帅哥,皮肤白皙,五官秀气,经常被别人当做小女孩,谁见了都要逗上几句。我和他爸爸工作都忙,在他五个月的时候我就正常上班了,但即使工作再累,只要看到他纯真的笑脸,我就感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自从有了他,我和他爸爸对生活就没有了太高的要求,只要一家人平安,比什么都好。我们是大家公认的比较善良的人,应该有平安的一生吧。可我不知道,灾难的降临并不会因为你的善良而止步。
  儿子过完
  岁的生日,依然显得十分兴奋,他第一次感受到生日是一个很幸福的日子,对下一个生日有了期待。但是我却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却显得越来越慵懒,于是平时对他多了几分呵斥,总以为是他在偷懒。现在回想,自己那时的呵斥是多么的无知和不公平。还是别人的提醒使我想起来带儿子去医院检查一下。我出身中医世家,自己感觉儿子可能是贫血。等待血常规出来的时间里,儿子和爸爸去逛超市了,我一个人在医院里等结果。当儿科那个年近七旬的老专家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了一种恐惧,这种恐惧在我三十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用一种同情的语气建议我带儿子去做个骨穿,不愿意再多说一句。在我的再三恳求下,才说出了“白血病”三个字。什么叫晴空霹雳,在那一刻,没有人比我有更深刻的感受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儿科的楼上走到医院的小院里去的。
  我呆呆地望着远处渐渐向我走来的父子俩,他们的笑声越来越近,可我的心越来越冷,我的腿也越来越软。老公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头疼犯了?我说是啊是啊。我心里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对他说,我该怎么办。我说我给你说个事情啊,你别着急。他说有什么啊,还着急。我说医生怀疑我们儿子可能有点问题。他说什么问题,这么紧张?我鼓足所有的勇气说,可能是白血病。如果有人问我,什么可以把一个男人变得软弱,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是对孩子的爱。老公是一个善良而无城府的人,对谁都是好心肠,永远那么快乐,可是那一瞬间,他完全被击垮了。我说咱们回家商量吧,毕竟还没确定。我尽量让自己的口气轻松点,我不想我们一家子那天就这样一直傻站在医院里。
  一路上,我没有说话,老公嘴里反复念叨的就是一句话:“怎么会这样?”儿子却沉浸在刚买了玩具的兴奋中,依然是无忧无虑地蹦蹦跳跳着。晚上,给儿子弄点饭吃,让他早早睡了。我和老公一口也吃不下。我呆呆地望着儿子苍白的小脸,突然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任何文字也无法描述那一刻我作为一个母亲的悲伤和绝望。我紧紧抓住儿子的小手,生怕一松手就会有人将儿子从我身边夺走。老公在我身边,没有说一句话,就那样看着我痛哭。就是那时,我知道了,我的幸福和快乐从此结束了,我将面对的,是一个漫长而漆黑的夜,不知道有多少痛苦和无奈,也不知道天亮的那一刻离自己有多远。就在那时,我知道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我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的命运,它会让我一直处于生不如死的境地。哭累了,我静静望着老公,说:“我们明天去北京吧!”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为去北京做着一些必要的准备,先是找遍所有的亲朋好友筹钱,然后去单位一一告别。在家里收拾着生活必需品时,很多朋友来看我,他们面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像一个机器人似的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在箱子里,谁也不知道我这一去需要多久,我再次回来时又是怎样的结果。那时候,真的有了生离死别的感觉,大家轮流抱抱我的儿子,含着泪去逗他笑。我突然有了一种悲壮的感觉,大声说了句:“我一定会带着儿子好好的回来的,一定会!”我的声音那么大,连自己都吃惊,我不知道是说给他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是我知道我将踏上的一条路,肯定不是开满了鲜花的,有多少荆棘在等着我,我也不知道,但一个母亲的责任,让我必须有勇气去战胜所有要来的苦难。
  
  二 北京,我不相信眼泪
  
  从懂事时就向往着去北京看看,毕竟是伟大的首都,一个充满了诱惑的城市,一直由于种种原因不能如愿。当2003年的春末,北京还笼罩在“非典”的恐怖之中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就这样走进了北京。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来到北京这个向往中的城市,但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在这样的心情和处境下,带着这样的痛苦和辛酸融入了北京的人来人往。
  来北京之前,已经通过网络知道北京儿童医院是治疗儿童白血病的权威医院,尽管知道肯定花费不菲,但我和老公以及我的父母的意见达到了高度的一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到最好的医院给孩子治疗,就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都不能放弃!在去医院的车上,我在心里一再告诉自己,一定要尽快从那种无助和悲苦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我必须带着儿子去面对以后所有的艰难和坎坷。苦难,不相信眼泪,只相信坚强!
  由于是“非典”期间,住院手续办理得非常顺利。在病房里安顿下来,望着陌生的病房陌生的人,望着忙碌的医生默然的孩子,我的心一阵紧缩:我和孩子今后要在这里度过多少漫长而又难熬的时光啊?等待骨穿结果的时间里,我反而没有了任何恐惧,变得异常冷静,也许是打击得久了,人都会麻木起来。好几天的悲痛,把我折磨得吃不下饭,一夜一夜的失眠困扰着我。老公看着我的样子,白天总是说:“出去散散心吧!”走在繁华而热闹的北京街头,我才知道,其实幸福本来是那么的简单,也是那样容易从手中溜走。我羡慕来来往往的每个人,他们拥有轻松拥有快乐,而我,虽然看上去就是他们中普通的一员,却什么也没有了。
  骨穿结果出来的那天,我回到病房的时候,看见孩子躺在小床上,睡了,眼角还有泪痕,老公呆呆的,目光里有一种透心的悲伤。认识他十几年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目光,那一刻,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拿给我一份协议,是每个孩子治疗前都必须要家长签字的治疗协议。我一页一页地翻,一个字一个字看,我对他说:“上面的每一条都能要咱们儿子的命啊!”“是,不签,儿子就更没命了!”老公的声音哽咽了。我长这么大,不知道签过多少次自己的名字,可唯独这一次,我的手在发抖,我感觉到了笔的沉重,我不知道这一签,我儿子的命运究竟会由谁来掌握。
  签了字,儿子漫长的治疗开始了,输液、打针、吃药,加上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的骨穿和鞘注,有时候一天要折腾好几回,这个疼痛的眼泪没干,另一个针又扎过来了。在来来回回的折腾下,我发现儿子变得越来越麻木,目光里经常流露出一种和他的年龄不相符的绝望,对于每一项治疗不再反抗,他也许已经明白,所有的反抗都是无效的,不如乖乖地接受。但是,孩子的天性还是促使他经常要问我:“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里总是一阵发紧,我抱着儿子,轻轻地告诉他:“你生病了,治好病咱们就回家。这是北京,很好玩的地方,你不喜欢吗?”“不喜欢!”儿子总是斩钉截铁地说。我只能轻轻地叹一口气,把孩子搂得更紧了。
  那个晚上,是我一生都永远无法忘记的夜晚。儿子下午做了第一次鞘注,到了晚上,反应十分强烈,不停地哭闹,疼得小嘴直哆嗦。值班的医生说是正常的反应,但是,我抱着被折腾得连声音都变了的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些家长过来,帮我为儿子揉着腿,劝慰着我。渐渐地,孩子在我的怀里平静下来,睡了。我抱着他,坐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又会给他带来刺心的痛苦。春末,北京的夜还有点凉,但更冷的,是我的心。我低下头,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儿子苍白的小脸上。我抬头望着茫茫而又无尽头的天,真想大声问苍天:“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们的孩子?如果是我错了,为什么不让我自己来承受这样的痛苦?这样折磨一个幼小的生命,你究竟是为什么?”可是,没有人回答我,回应我的,就是这样一个冷冰冰的黑暗的漫长的孤独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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