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我是怎样偷渡美国的
作者:cqnj5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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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总”离了婚,我还是童男子,但结婚证是必备的。B先生不知从哪弄来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和我们拍结婚照,我还好说,“高总”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结婚不久。B先生有办法,给“高总”拍黑白结婚照,叫化妆师给他们打厚厚的粉底,把褶子全填平,照片出来一看,还真年轻了十几岁。结婚证也做得惟妙惟肖,如果B先生不是找街头的假证贩子做,那他一定是个证件高手,可以去当特务。
B先生在一天晚上把平时不太见面的十几个他的“服务对象”召集到公司(事情是什么性质,人人都心照不宣、互不过问,大家不会同时与B先生接触,这是唯一的一次,而且交谈时绝没有公司第二个人在场),个个都打扮得人模狗样来开“董事会”,会议圆桌摆上了鲜花,人人面前都放着一个小牌子,“高总”的面前是“总经理”,我的面前当然是“技术总监”,其他的人各有头衔,还煞有介事地搞了份会议记录。没几天,B先生给了我们一人一份汽车配件总厂的胶塑产品册,精美的封面赫然印着“董事会”上拍的照片,“高总”和我在最显眼的位置。B先生当我们的面拨了产品册上的电话号码,他身边另一部电话响了起来,然后他对我们说,领事馆“面试”之后有时会打电话核实,他们不会拨你留下的号码,一定是询问当地的114查号台,这样做就万无一失了,但都是要花钱的,收你们十几万还多吗?
“硬件”有钱都好解决,“软件”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对汽车行业一窍不通,B先生拿来不少汽车配件的技术书籍让我“攻关”,曰,“不求精通,但要大致了解”。我的“高总”可就费老鼻子劲了,他一个小学文化程度、没见过大世面的人,要练就总经理的气质与风度谈何容易。在这方面B先生毫不留情,甚至破口大骂!他反复说的一句话是“你的一个举动、一个眼神就能决定你能不能去美国!”一天晚上,我去找B先生,一进公司的门就听见他在骂人“你××太没用了!为什么不看着我的眼睛!我现在就是签证官!你这个熊样谁都能看出你有鬼!你凭什么去签证、凭什么去美国!”见我来了,B先生气呼呼地来接待我,嘴里还嘟囔着“唯唯诺诺、扶不起的大肠头,这么多遍了,什么都学不会!”我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坐在桌子对面,脸色通红地低着头,眼泪已滴在了桌面上。我的“高总”也有受不了的时候,B先生甚至动手动脚地点拨他如何走路、如何笑、什么场合应该是什么眼神……“高总”对我说“我都可以做他老子了,太过分了吧!”我只能好言相劝,说这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他只能把人送走才能拿到钱,既然想去美国就忍着吧。
和美国领事馆电话预约签证时间后,我和“高总”进入了攻坚阶段,我请了病假整天接受B先生的“培训”。他扮演签证官,向我提出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和最容易回答却又是最容易被拒签的问题。他告诉我,签证官拒签时不会告诉你任何理由,问也没用。在我回答之后,他为我分析怎样回答会更好。最后,B先生毫不掩饰地说,我们这一批八九个人最看好的是我。
看到“高总”每天被B先生“逼”得满头大汗,我真担心因为他让我也走不成。
“面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经过多日的“训练”,我反而感到了一种坦然,大不了再回到从前,现在我就是XXX,我就是技术总监!
我、“高总”、B先生一行三人于“面试”的前一天赶到上海,住进一家离美国领事馆一个街区的条件不错的招待所,这里的服务员个个认识B先生,可见他送走了多少人。
第二天,在就要走进领事馆时,B先生为我打气“你是最棒的!你一定行!我在外面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我点点头,转身进入领事馆,有前两次的拒签,有这段时间的基础,我感觉良好、信心十足。看看身边的“高总”,也是一副轻松的模样,要知道昨晚B先生为他“加班”到了深夜。我们俩有说有笑地向楼上走去……
天哪!简直不敢相信!我的“面试”是这么顺利!签证官总共问了我三个问题,全是B先生和我反复斟酌的问题,直视着签证官那满意的眼神,我在告诉我自己——过了!!!没想到,在我之后“面试”的“高总”竟也顺利过关!出门时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我感觉到他的手心一片潮湿。
大门外不断有被拒签的人咒骂签证官的娘,更有沮丧的显要人物灰溜溜地钻进轿车默默地离去。那情景像极了妇产医院的病房,“过没过”全在脸上。我堂姐生小孩时我去过妇产医院,凡是手舞足蹈、咋咋呼呼提着“慰劳品”走进病房的男人,不用问就是生的儿子;默不作声、贼一般提着饭盒溜进病房的准是生的女孩。我不禁想起了《红楼梦》里的一句词“假作真时真亦假”,在鬼子们的眼里我们都是一样的。
B先生兴高采烈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紧紧地抱着我,然后手一挥“走!吃饭去,我请客!”可我分明感觉到,他的手已经伸进了我的腰包。
吃饭时,B先生把我们的护照收走了,并交代下面要做的事:一、尽快付钱,争取十天内走人。二、机票由公司买,但机票款不包含在十三万服务费之内。三、登机前自愿交三百美元的保险费,如不交也可以,但在美国海关若被移民局截留只能听天由命(如果交款后被移民局截留,什么话都不要说,有美国律师出面摆平一切)。四、到美国后须付接机人员一百美元,保证食宿三天,三天后按天付费。
我的高兴劲立刻没了,简直是TMD讹诈!我十三万还是哼哧哼哧凑齐的,一下又多出这么多费用,早为什么不讲?!
见我满脸怒气,B先生说:“我也知道你们的钱很不容易,可我没有办法为你们减免,是公司的规定。想开点吧,比起少收的那两万这是小钱。你们到了美国如果愿意,当天就能工作,工资都是日结,钱回来很快的。你的工资肯定比'高总'高,因为你有厨师证,公司已经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为你们安排好了工作,不满意还可以调换。”
“算了算了,早一天到美国早一天挣美元,那时就不在乎这点钱了。”还沉浸在喜悦中的“高总”也大方起来了。
这是我以后知道的事情——三百美元完全可以不交,这是那帮家伙吓唬没有走出过国门的“非法移民”的;每张机票公司贪了几百人民币,如果有门路的话,还能便宜点;我认为是“热心人”的A先生也不是啥好鸟,他是在给公司拉客,每成功一个他抽头3000人民币。
回到家把这事向父母一说,不掏也得掏啊!这个机会不能失去了!
丢给单位一张长期病假条,我和“高总”上路了。
B先生送我们到上海浦东机场,点完我们捧上的钱,他把机票、护照交给我们,还交代了一些路上的注意事项,我反正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高总”听得很仔细。B先生还说,回公司后他会一直守在电话机旁,要等到美国的同事来电话报平安后才敢睡觉。我笑了笑,转身拖着行李走向安检,我的口袋里只剩一百五十美元了,而其中一百美元注定是要交给别人的……
在机舱里坐定,一股悲凉猛然涌上心头——日日想着走、夜夜想着走,真要走了,又是那么的舍不得……因为我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就是一个偷渡客!无论家里发生了什么,我不可能像别人那样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离开家时,好远了,妈妈还在喊着我的名字……我也知道,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听别人喊我的名字了,因为我现在是XXX……
飞机在巨大的轰鸣中起飞了,我不忍去看那迅速向后滑去的景象,紧紧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可是不争气的泪水在我浑然不知中流出了我的眼角,直到有人在为我轻轻地擦拭……睁开眼、是“高总”……他也是两眼发红、嘴唇哆嗦……747偌大的机舱在我眼里成了一片空白……我只知道这里有两个相互依靠的男人,注定要去天涯海角漂泊,因为他们是两个名副其实的偷渡客!
我们进入美国海关很顺利,移民局官员就在身边,我从他们的徽章上能识别,检查完护照后问了几个例行的问题,也许是我的英语还算地道,他们挥挥手——放行,还没忘说声“欢迎!”“高总”笑着说“出来我就成了哑巴、聋子,以后就靠你了。”我告诉他不会的,在洛杉矶的华人区和在国内一样,不懂英语也能够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