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遭遇美国骗子

作者:陈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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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回国探亲,偶然听到友人抱怨被什么人骗了一把,损失了钱财浪费了时间。说完还问我,还是美国好,人家做正经生意没人干这事儿吧?我没吭声,脑海里闪过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打虎上山一幕的最后一句台词: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京剧里的笑很夸张,先呼后哈由低到高直至畅怀,感染力极其丰富。笑的含义很多,有一种是无言,人们在无话可说时往往一笑了之,胜过千言万语。
  现在我来回答这个问题,用有或没有都不足表现美国诈骗业的存在。这样吧,讲个我亲身经历的事情,让你知道在美国,诈骗是如何精美到职业的程度。
  那年冬天,一位朋友海归回国。他是知名雕塑家,回国到一所艺术院校任教。
  他们夫妻俩把这里的房子车子都卖了,剩下一台史坦威牌儿钢琴尚未卖掉,运到我家让我帮他继续卖。史坦威是世界名牌儿,这台琴虽有七八十年的琴龄,但音色美外形靓,什么都很好,帮他卖掉该不是问题。
  问题就出在这台琴上。
  我是在“格里格名单”上登的广告,这个网站在美国很流行,无论租房还是买二手货,人家都会告诉你,找“格里格名单”呀!它的名字很好记,听过《格里格小夜曲》吗?但是爱情不久长,欢乐变成忧愁,那甜蜜的爱情从此就离开我。歌词我还记得,格里格唱完小夜曲就开了个网站,专卖二手货,这么想就记住了。不料小夜曲的歌词竟一语成谶,让我的欢乐变成忧愁。
  不知是不是我叫价太高,两千八百美元,贵吗?我是咨询了一位钢琴家朋友才登这个价钱的。他把头一偏,开玩笑,再怎么也得三千块吧,这是史坦威,闹着玩儿呐。可登出后好几天,仅一人问津,是个音乐学院的女学生,她看了看弹了弹,连价都没还,走了。这对我的信心是巨大打击,让我摸不着底,不知该降价还是再挺挺,挺多久,降多少?怎么一沾钱的事我就犯傻,不是头一回了。
  就在“红旗到底能打多久”的敏感时刻,我接到一封电子邮件。一个自称本强森的人说他正在收集史坦威钢琴,我这台的型号尚未见过,想用原价买下,并问我的姓名地址,好寄支票过来。我高兴得大叫,他妈,他妈,我卖出去了!什么就卖出去了?别把你自己卖了就行。太太调侃着听我叙述,然后说,
  “怎么觉得这事儿好得邪性。”
  “人家收集这种琴,有什么奇怪。”
  “连价都不还,合情理吗?”
  “人家有钱,管他呢。”
  “那就收到支票再说吧。”
  准时定点,像航班一样,我们如期收到支票。联邦快递色彩斑斓的大信封像句撩人的问候,送到我手里。我拆开信封,一张蓝色支票飘落地下,拣起来一看我不免发懵,支票是一家位于马里兰州的公司开出的,不是两千八百元,是五千元,整整多了两千两百元。怎么回事?我问太太。她把支票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真的假的,别是画的吧?太太是画家,画了一辈子画,什么都往画上连,属职业病。得了吧你,怎么会是画的?我抢白道,你画一张我看看。对了,赶明儿你改画支票得了。
  去你的,还不赶紧问问人家怎么回事,别弄错了,咱可不占这便宜。
  
  我立刻给本强森先生写电子邮件,我曾问过他的电话,他没给。本着国与国之间对等的原则,我也没给他我的电话,我们之间交流只能通过电子邮件。本强森先生不久回了信,他优雅的语调与他收集名贵钢琴的嗜好十分贴切。他说,对不起阁下,我的秘书把数字弄错了,给您带来困扰。这样好不好,您把支票存起来,等兑现后我再叫人搬运钢琴。剩下的钱你帮我汇给我前妻,我们离婚多年,她不幸患上乳腺癌,正等待手术治疗,我想尽绵薄之力,不知您愿意帮这个忙吗?
  感动吧?离婚多年,乳腺癌,绵薄之力,这些字眼深深打动我。如果我有前妻,也从遥远的地方对我说,陈九,我患绝症享日无多,请好好照顾孩子。莫说绵薄之力,立马复婚的心我都有。我连忙回答,是,我愿意。怎么听着像结婚仪式。接着本强森给了我收款人姓名地址,还说除西联公司,不能用其他汇款机构,因为他前妻所在地只有西联。我一看,收款人是詹姆斯,一个男的。再往下看更觉困惑,贝宁共和国,是个非洲国家。记得上中学时某一天,报纸上一行黑体字:贝宁发生政变,总统失踪。我居然跟贝宁都连上了。我立即问本强森怎么回事?他的解释很简单,贝宁是他的祖国,收款人是他前妻的弟弟。
  人们分析问题有两条线,情理和逻辑。除了那些玩破案的,像福尔摩斯,宋提刑或李昌钰什么的,一般人习惯从情理考虑得多些。本强森的解释尽管情理上无懈可击,贝宁是原配,美国有家室。前妻身染重恙,其弟代理财务。这一切听上去都没问题,可我心里总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对。我征求太太的意见,她把支票举在空中又看了半天说,先存了吧,兑现再讲。
  如果说能否兑现是支票真假的试金石,那骗术岂不太小儿科了!五天后,像存款收据显示的那样,支票果然兑现。我看到账户上猛涨五千元,一块石头落了地。我立即讲给太太听,她看了看账户信息说,既然如此,就把余额汇过去吧,别让人家久等。我刚要出门,又被太太叫住。你准备汇多少?我说,欠人家两千两百元,当然全汇了。这样吧,先汇两百,谁知贝宁会不会又政变,总统会不会再失踪?如一切顺利,再把剩下的汇过去。我一听也对,行,先汇两百再说。
  很简单,两百美元咚地汇走了。我通知了本强森先生,并告诉他取款的暗号。暗号是汇款人设定的,没暗号就取不出钱。没想到本强森立刻回信,他竟然忘记说谢谢我,反以急促的口吻问,为什么只汇两百元?我解释说,是怕你前妻收不到钱误了事。他马上用同样的语气催促我,请立刻把剩下的两千元汇过去,我前妻急等着钱做手术,请展示您的同情心。他这么一说我倒惭愧,本来嘛,这是人家的钱,我凭什么扣下两千元。我想马上出门再汇,只见天色已晚暮云归鸟,西联公司离我家不近,到那里也下班了,即决定,明早头件事,汇上两千元。
  第二天一早,清晨如洗,我收拾停当出门汇款。两千元虽比两百元多十倍,但西联的汇款手续同样简便,两分钟就好。回家后我照例把取款暗号传给本强森。刚关上电脑,太太问我,哎,我画室这个月房租付了吗,房东怎么又找我要钱?付了,支票早寄了。那你赶紧上网查查支票号码,看兑现了没?我只好重启电脑,微软视窗的启动速度慢得能逼出人命,左等右等总算连上我们的银行账户。就在这一瞬,咣!时光停滞了。明明昨天已兑现的五千美元,竟从账户上消失了,只留下一行似是而非的解释:“开具方账户已关闭”。我惊呆了,连声大叫,他妈他妈,钱没了!什么钱没了?太太跑过来扫了一眼电脑立刻说,不好,咱们被骗了。
  “被骗,怎么骗了?”我问。
  “我说不大清。”
  “这是咱们的钱,怎么又没了?”
  “问题就出在这儿。”
  “那刚汇的款怎么办?”
  “赶紧走,看能不能找回来!”太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们重返西联。太太冲上前提出退款。办事小姐面无表情,说她只对汇款人。我前仆后继出面交涉。听完我的诉求,她又在电脑上查来查去说,钱尚未取走,贝宁此时是半夜。不过马上退款不行,要等上级核准。那要多久?四五个小时吧。我心说,这么久,钱早让人取走了。不行,不能等。情急之下我强制自己冷静,用缓和的语气说,小姐,这是一笔货资,但汇错了人。不退也行,能否帮我更改收款人和地址?办事小姐嗯了一下,说可以,不过要付罚金。多少?六十元。我二话没说给了她六十元,接着她帮我做了更改。当然,我用的是太太的名字和我家地址。改完我问,何时能取?立刻。立刻?为防节外生枝,我们跑到另一家西联去取款。当看到二十张百元美钞交到太太手里,我俩不约而同地对视,深深喘了口气。临出门,我想起昨天汇出的两百美元,转身再问,结果钱已被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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