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城市之痒

作者:吴 波




  定期复制
  
  她每个星期都要复制一遍,总是那么按时行动。对于面容,一面镜子,渐渐失去耐心,好比过床上的生活一样。这样的时间,我随之放大不安的心情,担心那些陌生的女人也钻进了高尚的俗套。她的重量被磨沙玻璃衔着,如水的女人,好像在天际鱼肚白中躺着。一个美容师用面膜复制她的表情,而我花了半生的时间也没有完成这样的工作。现在我害怕这样半透明的空间,有些潮湿。夏天这样多雨。
  
  坐落的缩影
  
  这个戴蔚蓝鸭舌帽的男子完全是不合时宜的外表。他好像顾不了金黄落叶从他眼前滑落,其实他只是在水泥花坛的边沿坐着。是安静的。也许他目睹了花朵的整个过程,也许他还要把零落看完才会离去。我担心他不在这里了,这里就真正空了。那将是冬天。小动物都钻进了泥土。我在城市规划图上得知这里就快要被挖掘,泥土将被抛弃到遥远的郊外。老地方没有了,要改成另一个时尚的名字。
  
  结合部
  
  它被几个泥瓦匠驱赶着,像一头变形的牲口,从远处走来。这个哑巴,严严实实,剖开两种状态。这是最现实的一种切割,它比锋利的刀更加快。多么矛盾的一堵墙。一面对着豪宅,一面看着穷家。这个城市,这个城市的墙,大概也只有麻雀还是自由的鸟了(有名气的鸟此刻都在笼子里打盹)。阳光正在直射,几只麻雀在长墙上面跳跃着,泄露了它们杂居的恋情。
  
  经过樱树园
  
  风下载掉这些树的影子,就变天了。飞不高的小鸟一定都蜷缩到了暗处。在我有关生存状态的记忆里,一条赤斑蛇和两只黑尾雀在青砖的巢内共度整个冬天。其实,我经过樱树园的生活,就等于陷入了空寂的包围。除了怜悯一会小动物,还怀想起一个女人。那时候。樱桃刚刚泛红,摸着她的手,陡然形成有些凉意的兴奋。这一幕不会再现,就像满地落叶也不会再回到它们原来居住的枝头。
  
  巷口的两个女人
  
  关于巷子的记忆我要形容为鞭打的梦境。有了一点风,贩鸡人丢下的鸡毛一下飞了上去,孤独地飘向头顶逼仄的天空:一张雪糕纸紧跟我一段距离,这个细节很像浮起的一小片记忆。两侧的墙皮上“打倒”的大字被包治淋病的小广告逐渐覆盖。总是新的侵略,墙加重了负担。巷口,一个守摊的女人,头抵着她的一堆苹果睡得看不见颜面,近处,有个灰头灰脸的女人从垃圾箱扒出一个纸盒,被阳光照得熠熠发亮。
  
  不幸的时候
  
  她背对海滩,一只海鸥贴着丰满的海。眼神是可以出卖的,陌生的价格令我惊奇。我来到这里,却发现笑原来就是皱纹,危险的粉黛之色。室内的冷气吹过了几片彩纸屑,飘到她的脸上。我告诉她,台风将要经过这个海域,我得买一张船票返回大陆:我告诉她,有一把剃须刀失落在了房间,它比较适合我,但是也很危险。
  
  残 局
  
  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突然平息了,对弈的人同时躲进了落日。河的两岸各有一匹马,被遗忘在殷红的草丛,它们都在寂静里寻找自己的主人。熟悉的面孔都不在了,它们茫然无从。伤感时刻可以诞生,一旦是天快暗去,许多过程间的事情就停止,没有胜也没有败,红是紧张的光芒。纸上和棋盘上的战争,包括乞讨者的手,包括一只小船被系上了缆绳。接着,棋子在喊叫,一个手持镜子的女子得赶紧去寻找一盏灯。
  
  遗忘
  
  她真的漏报了一个站名:文化广场。我的等待结束了,这个售票员也许心灵里下雨了,没有一把伞遮挡。这僻静的线路,车外的雨是忧郁的,忧郁的颜色原来也可以是晶莹的。几天来,我为丢失了一串钥匙而不安,虽然有几张门早已陌生。我坐在空荡的大巴上想长了腿的钥匙、长了腿的房子都没有了踪迹。一个忧郁的女子,她有一张忧郁的票被她自己保留了。而多乘了一站路的人,他身后倒退着的站牌今天也许以为他丢失了。
  
  鼓楼广场的一个孩子
  
  该是这个广场额外多出来的一点阴影。靠着一棵大理石柱,垃圾般的一小堆行李。他好像是个没有忧愁的孩子,在镜子一样平的地上,拿一截粉笔头画一架简单的楼梯,好像他有能力把一条路缓缓地支起。他该是个小小的行乞者,我放在他面前一枚硬币。他抬头却说:谢谢,我不是要饭的。哦,他是谁呢?一个在都市广场画楼梯的孩子。也许他只是要把楼梯留在这里,也许一个个陌生人正在经过一个孩子的楼梯。
  
  什么方向是对的
  
  一队迎娶新娘的车开了过去。这香车美女隆冬。陌生的感觉在变,如今的路上,快和慢都一样的自如。眼里飞入了一粒细砂就舒服多了,眼泪可以流出两滴。目光已经把眼磨出了茧子。而距离的产生,也就是一个人搁浅在自己的声音里。我担心那个路标是错的,被某夜转动过,就像我已经是一个被许多人转动过的人,我要说我,一起听过海的那个人呢?一起补过梦的那个人呢?在这丢失了阳光的一天,我对所有的路标产生新的怀疑。
  
  下午的层次
  
  下午是一部困倦的机器,阳光向西很快地斜下去但依然明亮。这些都是越来越温暖的表现:一根第一次经历过冬天的蔷薇枝条,变得有些紫红,横越过我的窗口,它已吐露出一串微黄的芽。我很高兴:一种沉着的长着小刺的植物离我这样近。她会过些日子把花朵交给我,会说时间是彩色的。我接着望过去:是散乱着的建筑篱笆和等待同填的黄土、几幢灰色的老轴承厂的旧楼、一座24层的双子住宅,是蓝天……
  
  抵 达
  
  眼睛与心灵的不同是:一个在搜索,一个在装载。在公园小区,雾是谜。我是要来寻找一个号码,或一扇门,或一声微弱的呼唤。我从来都想要这声音不要太衰老,振作些就有了阳光的明亮。想要这个门被她经常轻缓地推开,现在正在吹着春天的风。想要这号码像眼睛一样发现一个热爱她的人来了,抵达就是这样简单。我走在一场大雾里,悟不透向往与等待的含义。
  
  路
  
  我希望眼前的这条路退回去,连同这些车、广告牌,包括我。我要退回去。由朝阳路到公园路到人民路到广场路,这个路口,离我的家非常近。我想这就叫;回来。一些人沿着大街向西走,在夕阳里把时间的影子叠进了喧闹,前面就是十字路口,绿灯放行一些历史;红灯节制一些未来。我现在站在社保中心的楼下,几个自发的老者一定已经听到了一阵下班的铃声。
  
  这个春天的早晨
  
  他们挖掉了一蓬竹子,阳光猛然就覆盖了他们。他们离开了,一片绿色连根也没有留下,这样简单的空白,把一面墙裸露在春天。在明媚中的担心比在黑暗里沉重——关于这个早晨,我就看见这样的一幕,叫做:移栽。连这些人也离开了,空无一人的时刻,空无一声的一面砖墙,被阳光照射得耀眼起来。上面的刻痕依然很深,让我猛然想起一个人的皱纹。
  
  鸟的确不容易
  
  它已经不是在飞行。刚刚过去的冬天里,它去了哪里?我和它那么熟悉,一只鸟,翅膀的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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