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丛
有一次在清晨的露珠中的那个人
割完草,我便去翻晒它。
看到这平整的景色之前
使镰刀刃片锋利的露珠已消散。
我绕到树林的后面观察他,
在风中听着他磨刀石的声音。
但他离开了,草割完了,
而我应像他刚才一样——是孤独的,
“全部都该是孤独的,”我在心里说,
“不管他们是否工作在一起。”
正这样说的时候,一只被迷惑的蝴蝶
藉着无声的翅膀迅速掠过,
与夜间模糊的记忆一同寻找
昨日欢乐的静止之花。
当我注意它那旋转的飞行,
那里花朵在地上枯萎了。
然后它远飞到我的视力所及之处,
又随着颤抖的翅膀回到我这里。
我思考着这没有答案的问题,
正要翻晒捋动那草,使它变干;
它却先飞回来了,把我的视野
带到了小溪边高大的花丛,
镰刀赤裸着在芦苇丛生的溪水边
不伤害那花朵跳跃的言语。
我起身藉着名字了解它们,
我一到就去寻找它们这蝴蝶草。
在繁荣中留下它们,不是为我们,
露珠中的割草人也如此爱这些,
他还没有将我们的一个想法吸引,
纯然是为着早晨在边缘上的欢欣。
我和蝴蝶落下,
不过,来自黎明的信息,
让我听到醒来的鸟儿围绕,
以及他那长镰刀对大地的耳语,
我感觉到了一个与自己相近的灵魂,
因此今后我不再是孤独地工作了;
与他同乐,我的工作有他做帮手,
中午疲倦了,我就和他一起去找树荫;
好似在梦中,像兄弟一般交谈,
而我从前却没有指望能与他沟通。
“人们一起工作,”我心里告诉他,
“不管他们是否工作在一起。”
一片陈雪
角落里有一片陈雪
我猜它会是
一张被雨水冲着,想在那里
休息一下的报纸。
它有着污浊的斑点如同
被不大的印字布满了,
一天的新闻我忘记了——
如果我曾经读过。
树脂收集者
在那里追上了我然后让我加入与他
一起下山的行列,清晨我们大步行走着,
和我一起走的那五英里路
比起我乘坐什么都要好得多,
他有着个装载东西且摇摆的包
那包的一半缠绕着他的手。
我们沿着水面的嘈杂声走着
且喊叫一样地谈话。
我告诉他我去了哪里
以及住在山脉地带的哪里
而现正走着回家的路线,
他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他来自很高很高的山地
在那里新开始的溪流冲洗着
从山丘裂开的一块块石头——
那看上去足够令人绝望
因岩石的风化层不能施肥于小草。
(那是它对苔藓的方法。)
在那里他建起了一间小木屋。
那是间低矮的木屋
因为对火焰与毁灭的恐惧
而经常打扰伐木工人的睡眠:
梦里世界一半的景象烧焦成了黑色
太阳在烟雾中收缩而变黄。
我们知道当有人来到城镇时
会把莓子放在马车座位下面,
或者把一篮子鸡蛋放在他们的双脚之间;
这人放在棉花袋里带来的
是树脂,山上云杉的树脂。
他给我看了几块有香味的原料
如同未雕琢的宝石,钝而且粗糙。
它来到市场是金黄褐色的;
但在牙齿间转为粉红。
我告诉他这样活着很愉快
将你的胸膛放在树皮上
那样你整天的悲观都会被放下,
然后伸起一把小刀,
松开树脂然后采下来
当你满足了就将它带到市场上去。
越橘
“你应该看到我在去村子的路上
所看到的,就在今天我穿过帕特森牧场:
越橘如同你大拇指根一样大,
纯天蓝色,沉的,并且准备着
在第一个到来的凹桶中打鼓!
都在一起成熟,并不是一部分青绿
一部分成熟!你真该看看!”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是牧场的哪个地方。”
“要知道他们在那里砍伐树木——让我想想——
是两年前——或者不是!——不会比那更长
了?——而接下来的一个秋天
除了墙壁,火势的蔓延将那里全都烧光。”
“哦,那里还没来得及让灌木长起来。
尽管那条路,总会随风长满越橘:
可现在,任何松树的影子下,也看不到
一点点它们的迹象,
要是没有松树的话,你就是将
整个牧场烧干净,直到不剩一片蕨类
或草叶,更别提一根树枝,
可很快,它们就会出现在你周围
如同魔术师的把戏一样变得深奥难解。”
“它们一定站在木炭上好让自己果实肥硕。
有时就尝到了煤烟的味道。
毕竟它们真是被黑檀树皮包裹着:
那蓝色来自风呼吸的薄雾,
但如你伸手一碰,那蓝色就黯淡无泽,
远不如棕褐色摘采者的那棕褐。”
“你认为帕特森他知道有这回事吗?”
“也许吧,但他不会去关心,因而
留红眼鸟去采它们——你知道他这人。
他当然不会真这样从而弄出一个
将我们这些外人排斥的理由。”
“我想你没有留意洛伦吧。”
“我当然留意他了。你知道吗,
我正要穿过田野的越橘
然后越过围墙,走上大道,
看见他正赶着轻便马车经过,
装着唠叨不停的洛伦一家子,
但是洛伦,这父亲,他下车来为的是赶车。”
“然后他看见你了?他做什么了?他不高兴了吗?”
“他只是不停地对我上下点头。
你知道他每次经过都那么有礼貌。
但他显然思考着一个大问题,
——我能从他眼里看出来——就是这眼神:
‘我把莓子留到那里了,我猜它们
已经熟了很久。我理该为这事受责备。’”
“他比我的那些能够叫出名字来的人更节俭。”
“他看起来节俭;这当然必要了,
有那么些需要喂养的小洛伦的嘴?
人们说他喂给他们的都是野莓子,
像喂鸟。他家在远处还堆积了许多。
他们整年都吃这些,而那吃不了的
他就在商店卖掉然后为他们买鞋子。”
“谁会在意别人说什么?那是个好活法,
仅仅获得造物主所愿意给予的,
而不强迫他去耙地,和犁田。”
“我希望你能看见他不停地哈腰——
还有那些孩子的表情!他们中没一个转身,
他们看上去那么严肃而且荒谬。”
“我希望我能知道他们所知道的一半,
就是全部莓子和其它东西都在哪里生长,
酸果蔓在沼泽,黑莓则在
有卵石的山顶,看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采摘。
有一天我见到他们,他们每个人把花
插进那如同阵雨一样新鲜的莓子里;
那是些奇怪的品种——他们告诉我说它没有名字。”
“我告诉过你我们来后不久,
我几乎使可怜的洛伦快乐了起来,
那次我单单去了他那里,
问他知不知道有什么野果子
可以采摘。这家伙,他说如果他知道的话
就会很乐意地说出来的。只是年头不好。
那里曾经有一些——但现在全死了。
他没有说它们在哪里。他继续说:
‘我确定——我确定’——尽可能礼貌。
他对屋里的妻子说,‘让我想想,
哎,我们知道结莓子的好地方吗?’
那就是他保有一张正直脸所做的全部。”
“如果他认为所有野果子都是为他生长的,
那就是他弄错了。看我的,
今年我们就在帕特森家牧场摘果子。
我们在早上出发,如果天气放晴,
阳光暖暖照着:否则衣服就会打湿。
已经有很久没采摘了,我甚至忘了
我们以前是怎样采的:我们总是
让一个人四下张望,然后另一个如秘密转轮消失,
互相看不见,听不到任何声音,
除非当你说我使鸟儿
远离它的窝,我又说那是你干的。
‘好,反正是我们中的一个。’因为抱怨
它在我们周围打着转。然后我们摘了
一会儿莓子,直到我担心你走远了,
我想是我弄丢你了。因我们的远距离
我高声喊叫着,声音在往外传,
但当你回答的时候,声音低低地
如同在说话——因你就在我旁边,记得吗?”
“或许我们并没有享受到在那里的乐趣——
不太可能,要是洛伦的孩子都在那里。
他们明天将会去那儿,甚至就在今晚。
他们不会很友好——但也许会很客气——
因为在他们眼中人们没有权力
去采他们要采的果子。但我们就无所谓了。
你该看看它们在雨中是怎样的,
在层层叶子中果子与水混合着,
如同两种珠宝,所给予小偷的一瞬。”
一只小鸟
我希望一只鸟能够飞开,
它便不会在我的房子旁整天歌唱;
我一旦似乎不能再承受时
就会从门口向它拍拍手。
过错有几分是在我这里。
为着鸟自己的曲调它无可指责。
当然,希望使歌声停止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是错的。
鬼屋
我住在一个多年以前就已
消失了的孤独小屋,只除了
地下室的墙壁,没有其它任何痕迹,
而地下室有白天的光线照射,
有着紫茎的野黑莓生长着。
栅栏毁坏以后葡萄树保护着
在草丛里复苏的木头;
园里的果树长成了一个
新树林,那些老树被啄木鸟啄着;
到达水井的小路复原了。
我带着奇怪的心脏痛,住在
那消失很久的住所
废弃和被遗忘的路上
不再有为蛤蟆扬起的满天尘土。
夜晚来临;黑色的蝙蝠仓惶蹿动;
夜鹰就要来喊叫
或静或动,拍翅在周围环绕:
我听见它在够远的地方
就开始一遍一遍地叫喊起来
直到最后全部畅所欲言了。
这是夏天渐渐模糊的星空下。
我不知这无语的邻居到底是谁
虽然和我同享这无光的地方——
那些石头在矮树丛下
刻着的名字被苔藓盖住。
它们不知疲劳,但令人伤感,
最近两个,是少女和少年——
对于他们,倒没什么可传唱的,
但是,考虑到世上有很多事情,
他们还能算一对甜蜜伙伴。
城中小溪
农场还在那儿,虽不希望与
城市街道相同,但它不得不让自己
戴上一个门牌号码。那像肘状
环绕着房子的小溪怎样了呢?
我如同一个了解小溪的人问着,
我了解它的力量与冲动,我曾将手指
伸进溪水,使它从我指节间流过,
曾将花朵扔进去测试它的水流。
还在生长的蓝草,或许被水泥
固定在城镇中的人行道上;
苹果树被送到炉底的火焰中。
湿木材会同样服务于溪水吗?
此外会怎样处置那不再需要的
永久力量?将许多余渣倾倒
在其源头,使其止住?溪流翻落
进入石头下面深处的地下水道
在臭气与黑暗中依然存活,且流动着——
它做这些或许全都不为着
什么,只是为了忘记恐惧。
除了远古地图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小溪的流水。但我想弄明白
它是否想永久呆在地下,而不可能
有重见天日的想法,以让这新建的
城市,既不能工作也没办法入眠。
进攻
总是同样地,在一个宿命的夜晚
最后聚集起的雪花落下,使
黑色的树林显得洁白,伴随一首
整个冬天不会再响的歌声。
嘶嘶声掠过那依然显露在外的地面,
我四下张望,几乎不想再做什么,
如同那个被死亡追赶上的人
放弃了他的使命,听任死亡
在自己所在之地降临,他没做过
什么坏事,生命中也没有任何重要的事情发生,
简直如同生命从来没有开始过。
然而所有的先例都站在我这边:
我知道那种想将死亡带到地面的冬天
每次都经历着失败:在漫长的暴风雪中
雪花可以堆积四英尺深,风吹它不动,
能压住枫树、桦树、和橡树,
却不能阻止小鸟清脆的歌声;
我会看见那些雪全部落下山
掉进四月里纤细的溪流水中,
那闪光的尾部穿过去年枯萎的荆棘
和死亡的野草,像条消失不见的蛇。
除了这桦树并没有什么会留下白色,
因那里有一座房屋,一间教堂。
对暖和的风
和雨一起到来,哦高声的西南风!
带来那歌唱家,带来那农夫;
给那埋葬了的花一个梦;
使那下陷的雪堤蒸发;
发现褐色在白色下面;
但不管你今晚做什么,
你得清洗我的窗户,使它流动,
如同雪要离开一样融化它;
融化玻璃,好留下窗框子,
如同隐士的十字架一样融化;
然后在我狭窄的房间突然显现;
摇摆着墙壁上的图画;
匆匆看看那些发出声响的书页;
让诗歌在地板上分散;
把诗人从屋内驱逐。
泥泞时候的两个流浪者
两个陌生人从泥浆里走出来
发觉我在院子里劈木头。
其中的一个用快活的打招呼声将
我的注意转移了“努力劈开它们!”
我几乎知道为什么他留在后面
而让另一个上了路。
我几乎知道了他的打算:
因为薪水他想在我这里获得工作。
上等山毛榉木块是我劈开的,
大约和砧板一样大;
每一片我直角地劈开
如同分裂的石头一样变得不会碎裂。
自制的生命或许会将劈材
所耗的精力节省下来,为着服务于
公共利益,但那天我却劈着琐碎的木头,
为给我的灵魂一个解放。
太阳温暖但风却寒冷。
你知道在四月的日子里
当太阳出现风却静止时是怎样的,
你提前了一个月,来到了五月中间。
但如果你敢于那么说,
一片乌云就会来到阳光的亮拱,
一阵风从冻结的山顶下来,
你又退后了两个月,回到了三月。
一只北上的蓝知更鸟温和落下
在风的面前将羽毛弄平
他的歌声定了调似乎不想使
一株即将单独开放的花朵激动。
雪片降下:它当然知道
冬天只是在装睡。
虽然是蓝色但很快乐,
它也不会建议哪一样东西开花。
我们或许会用巫婆的短丈
在夏季去探探水源,
可现在每条车辙都成了小溪,
每个蹄印也成了池塘。
要为有水而感到高兴,但不要忘记
那在地球之下潜伏的严霜
会在太阳落山之后偷偷出来
然后在水上展示它那水晶状的牙齿。
当我做着我喜爱的工作的时候
那两人却用想挣工资的问话
使我更加热爱我的工作。
可以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到
在高处悬着斧子顶部的重量,
展开的双脚抓紧地面,
柔软光滑的肌肉流着汗,
有着在青春热度里的活力与节奏。
两个人沉重的脚步来自林区。
(天知道昨晚他俩在哪里睡觉,
但肯定离木材营不远)
他们认为他们有权利砍伐。
樵夫和伐木工人们,
他们评价人就凭拿手的工具。
对于那拿斧子的人,
他们一眼就能识别好手和傻子。
他们哪一个都没说什么。
他们相信只要停在自己所在的地方
他们全部的逻辑就会充满我的头脑:
似乎我没有权利这样和其他
为着赚钱而工作的人闹着玩。
我的权利也许是兴趣,而他们的是需求。
当两个并存的时候
他们的权利当然优先——都会这样认为。
那么屈从于他们的这种分裂?
我活着的目标就是要结合
爱好与职业,这就像
我的两只眼睛合成了一个视界。
只有将喜爱和需求结合,
将工作当作投资的游戏,
那就会是为着上天和人类的将来
曾经真正所做成的工作。
花船
渔夫在村庄理发店那里一边
理发一边与理发师聊天,
而房屋和谷仓的角落上
他的渔船也早已寻找到海港。
停靠在向阳的草地上
当风吹起时它曾从乔治的堤岸
与鳕鱼一起转回它家
满船的花草都已长到舷缘。
我从那像天堂的货物判断
它们需要的是狂暴的天气,
渔船与主人会靠运气出航
一起去寻找那快乐的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