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葡萄

 



野葡萄

什么树不能采集无花果?
难道葡萄不能从桦树采集?
那就是你所了解的葡萄、或桦树的全部了。
如同一个秋天,一个女孩
曾把自己挂在葡萄树上,又从桦树上摘下来
我应该知道葡萄会在哪些树上结果子。
我出生了,我猜想,如同任何人一样,
然后长成一个有点男孩子气的女孩
我的哥哥不能总把我留在家里。
但我挂在葡萄树上摇摆的那天
我这段身世因害怕而消灭了,
后来正如欧律狄刻一样,被寻的人找到
然后安全地从半空落到地面;
那么我现在生活的就是一条额外的生命
我可以在我喜欢的任何人身上把它浪费掉。
那你是否知道我庆祝两个生日,
也让我拥有两个不同的年龄,
其中的一个比我看起来要小五岁——

有一天我哥哥把我带到林间空地
他知道那里有一棵孤独的桦树,
叶子尖端的薄头饰,
沉浸在它后面繁重的头发里,
一串葡萄饰物,挂上了它的脖子。
自从去年见到它们我就了解了葡萄。
开始是一串,然后是一串串
围绕着我生长在白桦树里,
就像它们在幸运的里夫四周长成;?
大部分都长在我手所不能及的那边,
如同我小时候心中的月亮,想拥有它
也只能自由攀爬。

我哥哥爬上去了;最开始
他将葡萄扔给我,可全都分散在了地上
所以我必须在芳香的蕨木和绣线菊中寻找;
这就给了他自己一些在树上吃的时间,
但也不长,或许不如男孩子需要的。
为了让我完全自立,他依然
爬得高高的,然后将树弯到地上,
并放进我手里,让我采摘自己的葡萄。
“快,抓住树梢,我会放下另一个的。
当我放开的时候你要用所有力来抓牢。”
我说我抓紧树了。那不是真的。
相反才是真的。是树抓紧了我。
就在我哥哥松开手时,树突然
钓起了我,如同我是鱼
而它是钓鱼杆。于是我听到
哥哥的声声呼喊变成了大叫“放开!
你都不知道吗,你这女孩?放开!”
而我,那婴孩一样紧握的本性
就在这树上获得了遗传
那远比现在还要鲁莽的远古的鲁莽母亲
曾让婴孩用手吊在树枝上
或为弄干,或为弄湿,或晒黑,我不知道
哪样是她们想达到的(你去问问进化论者)——
我不想对生命本身发任何怨言。
我哥哥试图使我发笑,来帮助我。
“你在葡萄那里做什么?
不用害怕。几个不会伤害你的。
我是说,如果你不摘它们,它们也不会摘你。”
我摘这些东西真是太危险了!
那次我几乎简化了
对挂和让挂的达观。
“现在你该知道它的滋味了,”我哥哥说,
“如同人们说到一串酸葡萄那样,当它认为
它逃离了狐狸,是因为长到了
它不该生长的地方——桦树上,
狐狸根本不会认为它会在那里而去找它——
即使看见并发现了,它也够不着——
可就在这时,你和我来采集了。
对葡萄来说,某一方面你会比它
有优势:它只有一根,你却有两只手
来攀爬,说它摘下你,这实在不那么容易。”

一个接一个,我丢下帽子,和鞋子,
可我依然吊在那棵树上。我昂起头,
闭眼对着太阳,耳朵也不想听
哥哥毫无意义的话。“下来,”他说,
“我会用手抓住你的。一点都不高。”
(照他的身高应该不算高。)
“下来吧,要不然我会摇树,把你摇下来。”
我没有吭气,我的身子也下沉了些,
我细小的手腕拉伸着,看上去就像五弦琴。
“为什么,要是她不这么认真
紧握,可我应该想到我该怎么做。
我会把树压弯,然后让你从上面下来。”
那时是如何下来的,我并不太知道;
我一旦感觉到地面和我穿着袜子的脚
地球似乎重新旋转了起来,
在弄直我上倾的手指,并刷去树皮渣之前,
我久久地盯着它们,并打量着。
我哥哥说,“你没有想着用脑子想一想吗?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就不能这样,免得你
因为那树枝,又被甩入空中。”

那不是因为我没动脑子
如同不是因为我对这个世界还不懂一样——
虽然哥哥从来就比我懂得多。
在知识上,我还是没有迈出第一步;
我还没有学会用手放开,
同样,我也没有学会和内心一起,
而且从不希望和它一起——也不需要,
我能意识到这点。思想——不是内心。
我仍能活着,如同我知道其他人活着,
徒然希望抛开那些烦人的思想——
这样就能在晚上安然睡觉;但是没有什么告诉我
需要学习把心放开。


收割

除它以外在木头边从来不会发出声音,
就只有我的长镰对着大地耳语。
它在说什么?我自己不是很清楚;
或许是些关于太阳热度的问题,
也许,是关于缺少声音——
那就是为什么它在耳语而没有说话。
不梦想会得到那些不劳而获的礼物,
或仙女与小妖精施舍出的黄金:
任何超出了事实的事情似乎都过于薄弱
就说在几行洼地中割草的诚挚的爱,
很可能对准的是虚弱而被刺穿的花朵
(苍白的红门兰),并惊吓了伶俐的青蛇。
事实乃是那最甜蜜的梦只有劳动才知道。
我的长镰耳语过后就离开了要整理的干草。



修补墙壁

有一种东西不喜欢墙壁,
它使冻结的地面在墙壁下膨胀,
在阳光中倒出地表的大石头;
甚至使裂纹超过了两人并起的肩膀。
猎人毁墙则是另一件事情:
我要跟在他们后面修复他们经过
且不把石头放回原处的地方,
他们还会让兔子不再躲藏,
以取悦那吠叫的狗。我所说的裂纹,
没有人看见或听见它们怎样形成,
但在春天修补的时候便会看到千疮百孔。
我约了那位山那边的邻居;
在某天我们走到那断墙并见了面
又一次将墙壁搁置在了我们中间。
我们边走边把破的墙补上,
用落向各自墙角的所有石头。
有些如同面包片有些则类似球形
我们要用一段符咒来使它们平衡:
“我们转身之前,请留在你所在的位置!”
处理它们使我们的手磨得粗糙。
哦,像是另一种户外游戏,
一个站一边。有点感觉了:
其实这里是我们不需墙壁的地方:
他那儿全都是松树而我的是苹果园。
我告诉他,我的苹果树绝不会
穿越过去在他的松树下吃松果。
他只说,“只有好栅栏才能促成好邻居。”
在我心里春天是个危害,我在想
我能否在他脑中放置这样一个想法:
“为什么栅栏能促成好邻居?难道它
不该竖在有奶牛的地方?但是这儿没奶牛。
在我建墙壁之前我就该知道
我做围墙是想围住以及隔开什么,
我又可能会得罪谁。
有些东西不喜欢墙壁,
希望墙壁倒下。”我会对他说那是“小精灵”,
但正确说那不是,我宁可
让他自己说那是什么。我看他在那里
用双手尖紧紧抓着
块石头,像原始人的石器武装。
在我看来他在黑暗中移动,
不止是木头还有树木的阴影。
他不会去探究父辈所说的话,
他倒喜欢想起这一句所以会又
说,“只有好栅栏才能促成好邻居。”


恐惧

灯笼从牲口棚的深处变亮
照在屋内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身上
将他们东倒西歪的影子投到附近的
一幢房子,房子的窗户全都黑黢黢。
马蹄叩着那发出空洞响声的地板,
他们所靠的那辆轻便马车的尾部
动了一下。男人抓着一个轮子,
女人尖声大叫,“遏,停住!
我看见它如同白盘子一样发亮,”
她说,“就在前面挡泥板的光反射
到路旁的灌木丛——一个男人的脸。
你肯定也看见了。”

“我没有看见它。
你确定吗——”

“是的,我确定!”

“——那是一张脸吗?”

“约耳,我只好去看了。我不能进屋,
我不能让一件令人不安的事情留下。
门锁上了,窗帘拉上了,这说明不了什么。
每当我们夜里回家,我总对那个
空了很久的暗房子感到陌生,
在锁孔里大声咔吱响的钥匙
似乎在警告某些人赶快离开
我们进入一扇门的话,他就会从另一扇。
假若我的感觉是对的,有些人总是——
哦不要拽紧我的手臂!”

“我是说有人经过。”

“照你说这好像是条旅行道。
你忘记我们在哪里了。再说是在
半晚,这样的一个时候,
谁会或去或来,而且是步行?
那他为什么仍会站在灌木丛中?”

“不是很晚——只是天黑了。
这里也许跟你想要说的不一样。
他只是看起来像——?”

“他像任何人。
除非我把这件事弄清楚了,不然我今晚绝不休息。
把灯笼给我。”

“你并非想要灯笼。”

她从他身边挤过去,自己用手拿到了它。

“你不要来,”她说,“这是我的事情。
如果解决的时候到了,我就是
那个解决者。让他永远不敢再——
听着!他踢了块石头。听啊,听!
他朝我们走过来了。约耳,进去——请。
听!——现在我听不见他了。请进去。”

“首先你不能让我相信那是——”

“那是——或者他派其他什么人来监视了。
要是我们能够明确知道他在哪儿
现在就是和他讲个清楚明白的时候了。
让他走掉,他就会埋伏在我们周围的
任何地方,以至我踏出房门之前
都得注意一下树和灌木丛。
我不能忍受这点。约耳,让我去!”

“你认为他会如此关注你,这真荒谬。”

“你是说你不能了解他为什么这样关注,
哦,他还没有关注个够呢——
约耳,我不想——我不想——我答应你。
我们都不能这样说话。你也不能。”

“如果果真有人要去那儿,应该是我,
但是你因为这灯笼,还倒给了他便利。
我们在亮的地方,他就可以干任何事了!
要是他只是想来看一看,
他早就明白了一切,并且也已离开。”

他似乎忘了要守住他的位置,
而是当她穿越草坪的时候,就跟随着她。

“你想干什么?”她对黑暗喊。
她昂然伸出手来,忘了手里还提着灯笼
灯笼罩的炎热逆挨着她的裙子。

“这里没有人;你肯定弄错了,”他说。

“这里有。
你想干什么?”她叫道,然后
被一声真正到来的回答给吓住了。

“没干什么。”声音来自路边。

她伸出一只手抓住约耳,她很想站稳:
绒衣烤焦的气味使她发晕。

“你半晚绕这房子转干什么?”

“没干什么。”后来就没说什么了。

然后那声音又说:“似乎你们害怕了。
我刚刚看到你们猛抽马匹。
我自己就走到灯笼光下
好让你们看见我。”

“好,看见了——约耳,回去吧!”

她面对走来的脚步声站稳了,
可她的身体还是抖动了一下。

“你看见我了?”那声音说。

“哦。”她看了又看。

“你没看见——我手边还有个孩子。
一个强盗不会让他的全家呆在身边。”

“半晚带孩子出来干什么——?”

“到外面来走一走。我想每个孩子都应该至少
有一次睡觉很久以后外出散步的经历。
什么,孩子?”

“那你是否在寻找一个
散步的地方——”

“碰巧上了这马路——
我们在迪安家做客,要呆两星期。”

“原来这样啊——约耳——你知道了——
你不要再想别的。知道了吗?
你知道我们应该小心。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偏僻的地方。
约耳。” 她说话好像不能转头一样。
摇晃的灯笼延伸到地面,
它磕碰着,撞击着,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离开了。



保罗的妻子

要想把保罗赶出这一带的任何
伐木营,只需对他说,
“妻子好吗,保罗?”——他便会立即消失。
有人说那是因他没有妻子,
所以讨厌被这个事儿嘲笑。
有人说因为他差点结婚,就在
拥有妻子的前一两天,被抛弃了。
有人说因他曾有个妻子,很不错的妻子,
但和其他什么人跑了,离开了他。
又有人依然认为,他现在有妻子
只是他需要时刻提醒——
马上,他就会负起妻子的全部责任:
而后便会立刻跑过去找她,
似乎说,“是啊,我妻子好吗?
我真希望她这时候没有捣乱啊。”
没有任何人担心这样做,是要摆脱保罗。
从某个时刻起他就成了山营的英雄,
所以,只要向他们证实:他曾在四月的
一个星期天,在牧场干涸的小溪旁,
剥开了一整棵落叶松的树皮,
如同小男孩摘柳枝做成的口哨一样干净。
他们问他似乎只是想看看他离开,
“妻子好吗,保罗?”于是他离开了。
他从没有想杀害任何
问他这个问题的人。他只是突然消失——
没有人知道他朝哪个方向,
虽然他们听说这同一个保罗以同一的
旧伐木技巧,到新的营里
要不了多长时间。
所有人的置疑都是,保罗为什么
拒绝回答一个民事问题——
一个人除了恶言恶语以外
你几乎能够说任何话。这时你就有答案了。
所以另有一种说法认为保罗不公平:
保罗和一个与他不相称的妻子结了婚。
保罗为她羞耻。来配一个英雄,
她应该是一个女英雄才是,而不
应是一个混血印第安女人。
但如果墨菲讲的那个故事是正确的,
她就没什么可让自己感到自己是羞耻的了。

你知道保罗实在会制造奇迹。所有人
都听说他是怎样胜过一匹驮着东西
而无法移动的马匹的,他只要大伙儿
从装载的地方,将生牛皮马具拉到营里,
保罗就会告诉老板,说装载的东西不会有什么问题,
“太阳会带回你的货物。”——果真——
他就借着了生牛皮回缩到普通长度这回事。
那就是我们称之为的延伸器。但是我猜
那次他自己的双脚立刻跳起
碰着了天花板,又同样着地了,
然后又安全在正面着陆,
回到地板上,那就是事实,或者靠近某种事实。
这真是个奇谈。保罗从白松木
里将他妻子锯了出来。墨菲就在那里,
然后,就像你可能知道的,他将这女士锯出生了。
保罗从事伐木的所有事情。
他搬木板时很努力
因为——我忘记了——那最后一个有野心的锯木匠
想发现他是否能够在保罗身上
堆木材,一直堆到他求饶:
他们将一块粗大的根段原木切成片,
锯木匠猛推滑架的后部
让其一端向前,逆着锯齿猛一推。
当他们顺便想看看这木材质量到底怎样时,
他们看见圆木发生了一件事,
他们肯定内疚地期待着
随着那些巨响,将会有什么东西要离开。
可新木头上留下的是宽阔的黑色油脂痕迹
或许,只除了圆木两末端各一尺。
但当保罗将他的手指放进油脂里,
那根本不是油脂,而是长长的狭缝,
圆木是空心的。他们在锯松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空心松树。
那是因为保罗在这块地方。
给我把它拿开,”锯木匠说。
所有人不得不朝它看一眼,
然后告诉保罗,他应该怎么对付它。
(他们把它当保罗的了。)“你拿把折叠刀,
把口子弄大,你要把能挖出的
全部挖出来,然后坐到里面去捕鱼。”对保罗来说
那空洞是那么坚实,干净,而均匀
不会曾经是鸟兽或蜜蜂的房屋吧。
况且也没有让它们进入的入口。
对他来说,那有几分像是一种新的空洞
他觉得最好还是藉助折叠刀。
那天晚上工作结束后,他回来了
用足够亮的亮光照着它,并且割开
来看了看,它是否真是空的。在那里他辨认出了
细长的木髓,或者那是木髓吗?
它也许是竖立在树的末端
而留下来的脱落的蛇皮,
一百年了,这树肯定长了一百年。
割得越多,他两手便都是这些东西,
接着,穿过它就看到了附近的池塘,
保罗想知道它会对水有什么反应。
没有一丝微风,但仅仅是他慢慢
走向沙滩,而制造出来的空气气息
要将它从手上吹走,且几乎要折断了。
保罗把它放在能吸水的边缘。
起先吸水时,它发出沙沙声,并且变柔软了。
又过了一会儿,它就不见了。
保罗用手指拖拽着它的影子,
便想着,它一定熔化了。消失了。
圆木挤压栅栏的远处水面,
因为小虫飞舞而变得模糊,
它慢慢升起,成了一个人,一个女孩,
她湿透的头发重得如同头盔,
那人,正靠着圆木转身看着保罗。
这使得保罗转过头来看
自己后面,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人
而她正看的是那个人,而不是自己。
墨菲始终在附近,在他们
看不到的工棚偷看着。
在那女孩伴着喘息声呼出第一口气与笑声之前,
她似乎过于浸透而不能存活,
而使她出生的那一刻
显得不安起来。她起身慢慢走动,
对她自己或保罗说了一会儿话
然后穿过那些如同鳄鱼后背的圆木离开了,
保罗围绕着池塘,追赶着她。

第二天傍晚,墨菲和其他人
去喝酒,跟踪这一对去了野猫山,
从那空旷的山顶,有着能看到
幽谷在群山对面所穿过的视界。
在那儿的黄昏到来之后,按墨菲的叙述,
他们看见保罗与他的创造物正一同住着。
自从墨菲看见保罗和她在黎明的
水池相爱,这是
唯一的一次有人看见保罗和他妻子。
穿过荒原一英里之外,
他们一起坐在了半路悬崖上
的一个小洞,那个女孩
看起来明亮,如同一颗星星在那里玩耍,
保罗是暗的,像她的影子。全部的亮光
都源自女孩本身,尽管不是源自一颗星星,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如同猜测一样了。
那群大恶棍们一起址起喉咙,
发出高声呼喊,扔过去了一个瓶子,
以作为他们对美的那种粗野赞颂。
当然那个瓶子还无法达到一英里,
可叫声达到了女孩那里,并且立即将她的光亮熄灭。
她就像萤火虫一样离开了。

就这样,有些人证明保罗结婚了,
而且他在任何人前都没有必要再感到羞耻。
每个人在评论保罗时都弄错了。
墨菲告诉我保罗在他妻子
问题上的装腔作势是为了保守她的秘密。
保罗就是我们所说的铁公鸡。
拥有妻子就意味着拥有她整个的人,
她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要么称赞她,要么多叫她,
他多么感谢没有人在想她。
墨菲的意思就是,像保罗这样的人
不会用世界所知道的
任何方式让人对他说起自己的妻子。



布朗下山
或者:不由自主滑动

布朗住在位置高高的农场里
每个人在几英里之外都能
看见当他在冬天三点半
后做工作时的灯笼。

很多人肯定看见了有一天
晚上他疯狂地从山上冲下来
越过耕地,越过墙壁,越过所有这一切,
灯笼在手中有着戒指光环。

那时他在房屋和谷仓之间
拿东西大风突然刮来
把他吹向那包着地面的寒冰外壳,
于是他冲下来了!

墙壁全被雪掩埋了,树木所剩无几:
他看出除非用脚后跟在什么地方
弄一个洞否则就没有支撑的。
可虽然他再三努力

顿足并且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可有时候似乎只能顺其自然,
他没有立足处,可继续着
他从田地到田地滑行的旅途。

有时他伸展开那如同翅膀
的手臂,他瘦长的身躯就像一根
长轴,他旋转舞似地滑行,
并且还有一些尊严与风度。

更快或更慢则看他的机遇,
坐着或站立他可以自己选择,?
不知他是否为保住衣服
而用思想或脖子去冒冒险。?

他从没有让灯笼脱手。
有些人声称曾在远处看见
他用灯光发出求救信号,
“我在想布朗的那些信号

在那样一个晚上是做什么的!
他是在庆祝什么特别的事吧。
我在想他是不是出售掉了他的农场,
或者成为了格里基分会的主席。”

他旋转,倾斜,摆动,停止;
他倒下的灯笼发出咔嗒声
(他设法保住光亮不让它熄灭。)
而在半山腰他还在那里挣扎,

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坏的运气。
然后变得接受这倒霉事似的,
他放弃了为着停下所作的任何努力
如同一个滑行的孩子下山了。

“好的——我——是——”那就是他说的,
当他滑过冰冻的河道,
他回头看了看那光滑的斜坡
(有两英里)一直到他的住处。

我是一个汽车方面的专家,
有时候我被询问是否
我们的股价已彻底垮掉,
这就是我真诚的答复:

我们北方人一直是从前那样。
不要认为布朗曾经因为他
不能攀爬那光滑的斜坡而
放弃过再次回家;

或者甚至想着他会站在那里
一直到一月的解冻会
融化掉地壳上的磨光。
他优雅体面地顺从了自然规律,

然后按着股价上升的样式
步行着一路向山上攀升,
没有必要对那些人过分关心,
在那段特殊的时间里,

他们一定看上去很好仿佛
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
他们所行走的——
没有必要对他们过分关心,我说;

不然就不会成为一个男人——
一个有空闲季节的政治家。
当我用理由投资布朗时
我使他站立在寒冷里;

他的眼睛突然发亮了三次;
然后摇动他的灯笼,说,“
上路吧!”然后选择了那条
几英里远的公路,回了家。


家庭墓地

在被她看到之前,他在楼梯下
看到了她。她正准备下楼,
又转过头看看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迈着疑惑的步子,又收回去
她踮脚又看了一次。他先
对她说话了:“你一直站在上面
看什么——因为我想知道。”
她转过身来,垂坐在裙子上,
脸色从害怕,变成暗淡。
为了拖延时间,他说:“你在看什么?”
便爬上楼梯,看她仍然蜷缩。
“我会知道的——但你必须告诉我,亲爱的。”
她,坐在原地,僵硬地扭着
脖子,不声不响地拒绝了他的搀扶。
她让他看,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这睁眼瞎;好一会儿了,他还是没看见。
最后他咕噜道,“哦,”接着又咕噜了一遍,“哦。”

“看到了什么——什么?”她问。

“我看见了。”

“你没有,”她挑战道,“告诉我那是什么。”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能够一眼看到。
在这里,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它。
我一定习惯了——就是原因。
我家人所在的那个小小墓地!
太小了以至窗户构成了这视野的全部。
不比卧室大多少,是吗?
那里有三块板岩,和一块大理石,
阳光下,是那个侧面有肩膀宽的
小石板。我们没有照看那些。
但我了解:那不是石头,
而是我孩子的坟堆——”

“不,不,不要,”她叫了起来。

她从他那在楼梯扶栏休息的手臂下面
缩回身子,并悄悄下了楼;
她一脸沮丧,转头看他,
在回过神来之前,他一连说了两次:
“难道一个男人不能提他夭折的孩子?”

“你不能!哦,我的帽子在哪?哦,我用不着它!
我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出去透透气。
我真不知道男人能不能提。”

“艾米!你这次不要去别的地方了。
听我说。我不会下楼的。”
他坐下来了,用两手托着下巴。
“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亲爱的。”

“可你不知道怎样来问。”

“那么,帮帮我。”

她的指头移向了门锁就是所有回答。

“我说的话几乎总是冒犯你。
我真不知道怎样说一些使你高兴的
事情。但我想我或许可以学会。
虽然不能说我怎样才算学会了。
与女人一起,就某种程度来说
男人要学会放弃。但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那样的话,我就可保证
不会再提你特别在意的一些事情了。
虽然我不太喜欢在所爱的人之间是这个样子。
两个不爱的人住在一起,就不能没有商量。
但相爱的两个人这样的话,就没法过。”
她移动了一下门锁。“不要——不要走。
你这次不要把心事带到其它地方。
如果是能说的东西就告诉我。
让我知晓你的悲痛。我不是跟其它人
那么不一样的,就是你站在那里
所认为的。给我一次机会吧。
虽然我认为,你稍微做得有些过火了。
是什么让你在面对爱情时总是要想
那使你作母亲丢失的头一个孩子,
并且如此伤心。
你认为想他就可以让你心满意足了——”

“你现在去嘲笑吧!”

“没有,我没有!
你让我生气了。我要下来跟你谈。
天哪,好一个女人!竟然到了这地步,
一个男人不能提他死去的孩子。”

“你不能,因你不知道怎样提。
要是你懂感情该多好,那你就用自己的手
去挖——你怎能这样——他那小小的坟墓吧;
我就是从那个窗口看到的你,
你使砂砾在空中飞扬,跳跃,
飞啊跳啊,像那样,极为轻巧地着陆
然后滚回到洞旁的坟堆。
我在想,那个男人是谁?我不认识。
我悄悄下楼梯,又上了楼
为着能够再看一次,依然是你举起铁锹。
后来你进来了。我听见你在厨房
咕隆隆说什么。我也不知为什么想
靠近厨房,亲眼来瞧这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坐在那儿,让鞋子沾着
自己孩子坟墓上的新土,
大谈你每天的日常事务。
你已让铁锹靠着了外面的墙
就在外面入口,我都看见了。”

“真是感到好笑极了,天哪,
要是我不信我倒霉的话,那我还要倒霉。”

“我能完全重复你那时的话。
‘三个浓雾的早晨外加一个雨天
就能腐烂一个人建造的最好桦树栅栏。’
想想,在那种时候说那种话!
用多长时间使桦树腐烂
这与家里办丧事有什么关联?
你毫不关心!最亲的人本可
伴着任何一个已死的人,你那个样子
倒不如根本就不去墓地呢。
是的,自从有人因病要亡,
他就是孤独的了,而且死后会更孤独。
朋友们伪装跟随到坟地,
人入土之前,他们的心早飞了,
想着快点回到那活人中间,
去做他们认为是合适的事。
啊邪恶的世道。如果我能改变它
就不会如此悲伤。哦,就不会,不会!”

“是啊,你把它说出来,就会感觉好些了。
你现在不要走。你哭吧。关上门。
心事已经说出来了:为什么还悲伤呢?
艾米!有人来了,已经到了路上!”

“你——哦,你认为我说说就好了。我得走——
到房子外面随便某个地方。我怎样才能使你——”

“如果——你——那么做!”她把门打得大开。
“你想去哪儿?得先告诉我是哪个地方。
我会跟着你,并把你拽回来。我会的——”


爱与一个问题

一个陌生人黄昏时来到门前,
开始对新郎彬彬有礼地讲话。
在他手上有根淡绿色的棍子,
以及有着的沉重、与顾虑。
比起嘴唇他更多地是用眼睛
寻求一个夜晚的避身处,
他转身远远看着路上
没有窗户的亮光。

新郎出来来到走廊上
说“让我们看看天空,
想想这晚上天气会怎样,
然后你和我再继续商量。”
忍冬的叶子铺满院子,
忍冬果是蓝色的,
秋天,是的,已有冬天在风中;
“陌生人,我希望我能知道。”

在屋里,新娘独自在黄昏
俯身靠近温暖火焰,
她玫瑰红的脸与那炽热的煤炭
对着她心里害羞的欲望。
新郎看着那使人困倦的道路,
然而看到的是屋里的她,
他真希望她的心装进金子的容器
用银子的别针扣上。

新郎不在乎施舍面包,
金钱,一个为着
穷人而对神真诚的祈祷,
或对富人的诅咒;
但有人要打扰新婚
之夜,让房间里隐匿灾难,
对于这样的事情
新郎希望他也能知晓。


一个老人的冬天夜晚

外面所有一切都穿过那空房间
薄雾朦胧的窗格玻璃,
穿过几乎呈星形分开的凝霜窥看他,
是那在手上朝眼睛倾斜的灯光
使他没有反看回去。
是年龄使他不能再记起把自己
带到那摇摇欲坠房间的原因。
他与围绕自己的桶站在一起——不知所措。
他用沉重的脚步吓唬脚底
的地下室,又用脚步将它
吓了一跳;——又惊吓外面
那有着它声音的夜晚,那声音熟悉得
如同树枝破裂,但更像击打盒子。
他其实是仅仅照着他自己的灯,那个
现在坐着的,与他所了解有关的
轻微灯光,甚至连灯都谈不上。
他委托月亮,虽然是像他那样
那么晚起来,那么残缺不全的月亮,
但要它让他的雪花在屋顶上,
让冰柱围绕墙,任何时候它的
这种保管的职责都比太阳强,
这时他睡着了。那炉子里的圆木
移动了一下,似乎打扰了他,他也动了一下,
放松了他那沉重的呼吸,但他依然沉睡。
一个年老的人——一个人——不能看守一间房子,
一个农场,一个农村,或者即使他能够,
也是因为他在一个冬天夜晚所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