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雾里观花 知日百年

作者:李兆忠




  近代中国有两个大日本通,一个是戴季陶,另一个就是周作人。相比之下,政治家的戴季陶比书生的周作人看日本更老到、更透彻。周作人受东瀛的“人情美”遮蔽,颇费一番周折才看清的事情,戴季陶一下子就看破。比如他这样分析日本的武士道:“武士道是一种主义,要是用今天我们的思想来批评,最初的事实不用说只是一种奴道,就是封建制度下面的食禄报恩主义。至于山鹿素行、大道寺友山那些讲武道内容的书,乃是在武士的关系加重,地位增高,已经形成了统治阶级的时候,在武士道上面穿上了儒家的衣服。……我们要注意的,就是由制度论的武士道一进而为道德论的武士道,再进而为信仰论的武士道。到了明治时代,更由旧道德论信仰的武士道加上一种维新革命的精神,把欧洲思想融合其中,造成一种维新时期中的政治道德之基础,这当中种种内容的扩大和变迁是值得我们研究的。”这是何等通透的眼光!再比如,戴季陶这样概括日本文化:
  他们以赤条条一无所有的民族由海上流到日本岛,居然能够滋生发展,平定土蕃,造成一个强大的部落,支配许多土著和外来的民族,而且同化了。他们更从高丽、中国、印度输入各种物质的精神的文明,而且能够通通消化起来,适应于自己的生活,造出一种特性,完成他的国家组织。更把这个力量来做基础,迎着欧力东侵的时代趋向,接受由西方传来的科学文明,造成现代的势力,民族的数量现在居然可以和德法相比,在东方各民族中,取得一个先进的地位。这些都是证明他的优点。我们看见日本许多小气的地方,觉得总脱不了岛国的狭隘性;看见他们许多贪得无厌、崇拜欧美而鄙弃中国的种种言行,又觉得他们没有公道的精神,可是我们在客观的地位细细研究他,实在日本这一个民族,他自信心和向上心,都算十分可敬。
  认识日本是一项复杂艰巨的工作。日本文化与中国文化虽属于同一系统,却是不同的类型,与原创的中国文化不同,它是一种派生性文化,其最大的特征,是对外来文化贪得无厌的吸收与再创造,传统的中国文化、印度文化,近代的西洋文化,都是它吸引消化的对象。因此,认识日本,不仅要有深厚的中西学知识、东方学知识,还要有正常的文化心态和对东瀛生活的深度体验,方能发现它的本质。周作人与陶季陶对日本的真知灼见,正是在此基础上的产物。然而,在以往的历史叙述中,周作人和戴季陶,一个是汉奸,一个是国民党右翼政客,反映了中国现代历史难以言说的复杂与凶险。然而仅就中国对日本的认识而言,这是两座绕不过去的高峰,以人废言,是极不明智的。今天的学者,已经不具备这样的知识结构,撇开他们,重起炉灶,我们将陷于认识的空中楼阁,唯有继承他们的思想遗产,在此基础之上才能有所成就。
  (黄遵宪:《日本国志》(上、下),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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