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再忆《大公报》的几位老友

作者:吴永良




  1939年起,报社先后办起大刚造纸厂、大刚印书馆、大刚书店等实业,用实业收入弥补新闻事业的开支,实行实业与文化并进的方针,报纸得以立足并得到相当的发展。其间,《大刚报》多次遭日本飞机的狂轰滥炸,机器被毁,人员伤亡,一度被迫在郊区简陋的房屋中安身,过着三餐无定时、居无定所的日子。在极为困难的条件下,毛健吾和大家同甘苦共患难,把报纸办得有声有色。到1944年6月,在衡阳出版达五年半之久。湘桂战起,撤退到柳州、贵阳等处,继续出版。
  几年间,毛健吾为《大刚报》敦聘了不少坚持进步立场的著名报人到社工作,羊枣、俞颂华、叶启芳等先后应聘担任过总编辑,他还请来熊佛西、邵荃麟、何家槐等文艺界知名人士编辑副刊。
  报纸连续发表过多篇社论,坚持抗战,反对投降,痛斥汪精卫汉奸卖国集团,全力报道各地军民英勇杀敌的斗争,包括游击区共产党领导的游击战争。报社开展过爱国义卖献金活动、捐集十万个救急包活动、捐献滑翔机活动,还印刷过航空版,由空军空投到沦陷区去,出版过《大刚晚报》。
  《大刚报》曾以《青黄不接话豫灾》为题发表社论,揭露河南受灾实况,被检察官删去数百字,报纸以“开天窗”形式刊出,以示抗议。1944年报纸揭露湖南贪污腐败成风,被罚停刊三日。
  毛健吾经常给报纸写社论写新闻。1943年,他为报纸撰写《左乎右乎谈青年思想问题》,被国民党新闻检察机关扣押。他工作勤快,苦干实干,事无巨细,亲自动手。
  从1937年算起,毛健吾担任了十年社长,凡遇工作人员受到国民党政府的迫害,他必然多方设法救助。十年间,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因思想政治问题被捕入狱。
  抗战八年,《大刚报》三遭轰炸,四次搬迁,战胜了艰难困苦,抵制了各种压力,终于盼来了抗日战争的胜利。毛健吾以为创办新闻托拉斯的梦想即将实现了。他拟定了一个在上海、天津、南京、武汉、香港、新加坡等地出版报纸的计划。计划首先出版上海版、汉口版和南京版。
  他太天真了。除汉口版算是顺利出版外,上海版遭到拒绝,南京版迟迟不批。毛健吾饥不择食,竟然与虎谋皮,求助于当年中央政校的老师陈立夫和陈果夫。此时二陈正准备在南京出版报纸,而《大刚报》民间报纸的声誉正好利用,真乃天赐良机。二陈不仅答应解决出版问题,而且提供入股资金。陈立夫提出组成有限公司,原《大刚报》资产核定为法币二千五百万元,另由三行两局(中国、交通、农民三行,中央信托局、邮政汇储局)各投资五百万元,合成五千万股,并批给十八万美元官价外汇以购置机器。圈套加诱饵,“二陈”就把他们的这位老门生收入彀中。新董事会中,陈立夫任董事长,陈果夫任监事长。不少国民党党棍都当上了董事。《大刚报》虽然得于1946年1月在南京出版,但是大权一步步地落入二陈手中。
  毛健吾后来发现自己铸成大错,悔之已晚。虽然在老同事的支持下,还进行过多次斗争,但是终于被排除在《大刚报》社最高领导层之外,悄然于1948年流落美国。他身在美国,仍然关心国内新闻界的发展。1948年国民党当局日暮途穷,倒行逆施,悍然封闭《新民报》时,他毅然参加了抗议签名的行列。
  1949年毛健吾回到香港。他谢绝了香港大学邀请他担任新闻系系主任的聘请,和龙云、黄绍竑等四十四人一起宣布起义,随即回到北京,进入华北革命大学学习。毕业后,领导上原拟分配他到政协机关,但是他对新闻工作情有独钟,仍然要求到报社工作,乃于1951年被安排到天津《进步日报》。
  《大公报》与《进步日报》合并后,毛健吾转入《大公报》,和原上海《新闻报》副总编辑朱文浦一道在检查组工作。两位资深报人工作十分认真,他们负责检查报纸二校后的清样,用绿色墨水修改、书写,有时候发现问题较多,修改过的小样上呈现一片绿色,被排字车间称为“绿色恐怖”。
  毛健吾当时年过五旬,精力依然旺盛,腰板笔直,步履矫健。工余之暇,读了不少中医药书籍,可以熟练地把脉、开处方。早晚休息时间,不时有报社同仁登门求医,被称为“毛大夫”。
  1957年他被划为右派分子后,又因“历史问题”被判徒刑,发送黑龙江省兴凯湖农场劳动改造。据同时在农场改造的《大公报》记者谭秉文回忆说,有一天下大雨,他站在牢房窗口,曾看到毛健吾雨中身背一捆柴棒,踉踉跄跄地走过,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和他交谈的机会。
  1968年3月28日,一代爱国报人毛健吾瘐死,终年六十二岁。毛健吾的多年老友王淮冰、黄邦和在纪念文章中写道:“毛健吾其成也由于办报,其冤死也与办报有关,这是令人唏嘘不已的。”
  
  三
  
  1950年2月初一个晚上,我进天津《进步日报》当编辑。总编辑张琴老向我详细交代任务以后,第一个给我介绍的同事就是朱沛人。当天晚上,他是第一个来办公室的。他身材不高,体格偏瘦,留着短背头,操南方调的普通话。此后,我们就比邻而居,共操编务了。他比我先到半年,对《进步日报》从发稿到组版的一套编辑程序十分熟练。我遇到什么问题向他求教时,他总是不吝赐教,比比划划地提出一些办法。
  五十年代初,报纸出版的过程比较复杂,要经过排铅字、拼版、打纸型、浇铅版,最后才印刷出版。那时的编辑发完稿子,要到排字房去,和排字工人一起拼版,直到看完大样,才算完工,常常长达十来个小时。工作中有些空闲,我们海阔天空地漫话古今中外。从他的谈话中,我得知他是抗日战争前夕国民党中央政治学校新闻系毕业的。抗战爆发,在浙江省一个地方参加报纸工作。抗战胜利以后,因为新闻系主任马星野担任南京《中央日报》社长,他被邀请去任副总编辑。
  朱沛人虽然在国民党报纸中身居要职,却没有一叶障目,对时局看得还是比较清醒的。他希望国家走向民主富强。1947年7月29日,报社另一副总编辑陆铿在报纸上揭发孔祥熙非法套汇,朱沛人予以支持。为此,陆受到审查,朱沛人也遭到训斥。1948年6月11日,他和陆铿联名在《中央日报》上刊登广告,宣布脱离《中央日报》,同时向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递交报告,自愿脱离国民党。其后,他应北平《世界日报》社长成舍我之邀,北上担任总编辑。
  北平和平解放后,他经过一个短期培训班培训后,被分配到天津《进步日报》。
  我们共事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当时报社职工的收入是比较低的。工资以小米计算,一般的编辑记者,每月收入小米五百斤左右,约合人民币旧币四十多万元(1953年币制改革时,定为一万比一),收入偏低。当时长达十二年的战乱刚刚停止,各行各业处于恢复时期,老百姓的生活都比较艰苦,大家认为理应共渡时艰,因此工作都十分努力。
  报社职工经常加班加点。编辑们下了夜班,白天又加班编增刊,自得其乐。1950年实行休假制度,每人可以休假十天。有些人休息了四五天以后,就回到报社上班,说是天天闲着真过不惯,宁可来干活。朱沛人是其中的一位。可以看出,他和大家的精神状态是同调的。
  1951年,全国足球比赛在天津举行。朱沛人和我都兼职去采访,在他的提议下,《进步日报》编辑出版了有关比赛资料的小册子,由工厂的小青年抱着到比赛现场去出售,受到了球迷们的欢迎。那年秋天,在他的建议下,报社编辑出版了时事日历,为报社增加了一些收入。编辑的全部工作则是无偿的。
  当年年末,在天津市镇压反革命运动中,朱沛人被公安部门定为历史反革命,被管制两年,从编辑的岗位上调整到报纸检查工作。《大公报》、《进步日报》两报合并之后,他调到北京参加贸易合作组的编辑工作。我则到社长办公室,后来又调作驻地记者,联系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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