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库兹涅佐夫诗选

作者:[俄罗斯]尤.波.库兹涅佐夫




  尤里·波利卡尔波维奇·库兹涅佐夫(U.P.Kuznetsov,1941—2003),俄罗斯诗人。生于军人和教师家庭,父亲二战时期在前线阵亡。1965年考入高尔基文学院,次年出版第一本诗集《大雷雨》。1970年从文学院毕业后不久即由外地迁居莫斯科。早期创作受到比他年长的同时代诗人鲁勃佐夫的影响。1974年出版诗集《我内心和我近旁——是远方》,引起评论界的关注。同年加入苏联作家协会。第三本诗集《世界的边缘——在第一个角落后面》(1976)确定了他在读者心目中的卓越诗人地位。其后发表的一系列作品如《刚上路,心就回头了》(1978)、《放飞自己的灵魂》(1981)、《俄罗斯结》(1983)和《无论早晚》(1985)表明了库兹涅佐夫是一位创作力旺盛、传统和创新兼备的诗人。《灵魂忠实于不为人知的国度》(1986,获1990年度俄罗斯联邦国家文学奖)、《永恒的战斗之后》(1989)、《诗选》(1990)、《等待天上的信号》(1992)、《再会,监狱见!》(1994)和《俄罗斯曲线》(1996)则充满了强烈的忧患意识、悲剧色彩和悲观情绪。库兹涅佐夫的抒情诗时常具有情节基础,带有很强的故事性,同时具有鲜明的寓言性和公民性,在俄罗斯当代诗坛上独树一帜。
  译者
  
  俄罗斯思想
  
  告诉我啊,俄罗斯远方,
  究竟从何而来,你身上
  特有的挥之不去的忧伤?……
  一根树枝在树上摇晃。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没有风,却在树上摇晃。
  我不由得心生疑窦:
  这是幻象抑或不是幻象?
  
  树叶飘零,树叶歌唱。
  它到底因为什么而摇晃?
  喝酒去,借酒浇愁……
  由此产生了俄罗斯思想。
  1969
  
  在高天上看见一朵云
  
  在高天上看见一朵云,
  在旷野中发现一棵树——
  云会消失,树会干枯……
  萧瑟秋风撩起人无限酸楚。
  
  没有永恒,没有纯洁。
  索性出走,浪迹天边。
  可俄罗斯的心到哪儿都孤独……
  天何其高,地何其远。
  1970
  
  我在同辈人中没有朋友
  
  我在同辈人中没有朋友,
  岁月弥补不了我的损失。
  昨天读了一封早已忘却的信——
  没有签名,没有日期和地址。
  
  轻柔而又圆润的字迹
  放射出久远的光辉。
  这信出自一位女性之手——
  她是谁?究竟是谁?
  
  她希望与我相濡以沫——
  给她中年人的最后一丝温存。
  不知道我是怎样答复的,
  我全都忘了,什么也记不清。
  
  这样的人很多,或聪明或愚蠢,
  她们都想得到我的爱情。
  我想起自己的同辈——他们的伴侣……
  不,她们写不出这样的信。
  
  这样的人世上再也找不到了。
  新的一辈已经将她取代,
  但我还是觉得她与众不同,
  论忠诚,论坚强,论文采。
  1974
  
  刚上路,心就回头了
  
  刚上路,心就回头了:那一闪而过的
  是树墩还是野狼,抑或普希金?
  你虚度了自己纯洁的青春,
  对成熟也漠然处之,无所用心。
  
  从莫斯科城到赫瓦伦海,烟雾弥漫中
  你纵情豪饮,如苍白的死神……
  关于生身的故土,你都知道了什么,
  以致于你的目光竟无动于衷?
  1975
  
  库里科沃战旗
  
  跨上一匹黑马——
  千年弹指一挥间。
  铁掌追不上马蹄,
  月亮赶不上黎明。
  
  神圣的誓言已经被
  天与地的山冈掩藏。
  但残破的胜利之旗
  我始终扛在肩上。
  
  我保存着这面历经磨难之旗,
  好让我们的后人
  用它来缝补伟大的远方
  和俄罗斯大地的窟窿。
  1977
  
  两个聋子的谈话
  
  “你好!”“不,我不喝。”“顺利的一天。”
  “少谈政治为妙。”“这里风景如画。
  我们坐到阴凉的地方去吧。”
  “所有的女人都一样。我同意你的看法。”
  
  “很高兴你能来。”“时代如此,朋友。”
  “虽然累了,但呼吸自由、轻松!”
  “咱们还是把流言蜚语留给闲暇吧。”
  “告诉你,今天我可立了个大功!”
  
  “这么说是你拐走了我的老婆?”
  “说得对。世界太挤,可何必推搡?
  抬高点!……”“我要扭掉你的脑袋!”
  “我做了个永久发动机。老实讲,
  
  还有一只‘布谷鸟’没有搞到手。
  把闹钟卖给我吧。”“她都说了啥?”
  “这么说,一言为定?”“我得去
  找我老婆……他也没能把她留下!”
  1978
  
  铅封的远途车厢
  
  一节车厢幽灵般地单独行驶,
  让人困惑不解,费尽思量:
  威廉检查站怎么会放行,
  让它畅通无阻地驶向东方。
  
  一些看不见的人坐在车厢里,
  遥想未来的日子如何热火朝天,
  他们钢铁般的思想在砰砰跳动……
  成片的树墩和沼泽被甩在后面。
  
  车厢此时已是在俄罗斯境内奔驰,
  只是它的目的地没有达到,
  扳道岔的瓦西卡承认是他
  因为喝醉而把车厢送进死路一条。
  
  路上遭遇机枪扫射和狂轰滥炸,
  危急关头赶来一个水兵,
  他用力扯下车厢上沉重的铅封,
  然而车厢里却空无一人。
  1989
  
  她爱的是别人,却成了我的
  
  她爱的是别人,却成了我的。
  在沁人心脾的双乳之间的深渊里
  我义无返顾地坠落。
  你的两臂自下而上将我裹住。
  于是从大地的怀抱中
  喷涌出地下的江河。
  
  洗净自己吧,亲爱的,用地下的水。
  灵魂会变得清澈,而那个人
  将像烟雾一样彻底消散。
  阳光下不必害怕那些可恶的家伙。
  没有人会知道我是如何
  睡在你高耸的双乳之间。
  
  原谅我对你想入非非,
  当我目不转睛地盯着
  人群中美若天仙的你。
  也许这是命运向我发出的信号吧,
  我像海外的哥萨克一样低语道:
  “嘉丽啊!我的嘉丽!”
  1989
  
  报纸
  
  铺天盖地的报纸
  随风而至,
  无所不至,
  可我不读。
  
  我要保护灵魂
  远离愚弄和聒噪。
  我左思右想;想什么
  连自己也不知道。
  
  瞧,仿佛一团轻雾,
  旁边冒出一个人。
  他用一张报纸半遮着脸,
  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狗吠与否,牛叫与否,
  系统高度警戒。
  一个密探换成另一个密探,
  报纸依然故我。
  
  或许,我会被逐出这个世界,
  被逐出自己的家园,
  在这里,连畜生都读报纸,
  就我不读。
  1990
  
  1991
  
  他在梦中杀人,杀野兽,
  醒着时连只蟋蟀也不曾招惹。
  但梦中杀死的人也好,兽也罢,
  醒着时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也许,你不喜欢人和兽?”
  “喜欢,可他们总是攻击我。”
  “那你怎么不逃离人和兽?”
  “逃了,但他们穷追不舍。”
  
  “要是他们在你醒时攻击你,怎么办?”
  “我会身不由己地杀了他们。
  他们一追上来,我就马上睡着,
  然后身不由己地在梦中杀死他们。”
  
  “怎么说你也是凶手,即使在梦中,
  到了上帝面前,你会无法交代。”
  “对梦中犯杀诫我在梦中负责,
  但醒时面对上帝我可是无可指摘。”
  1991
  
  新年前夜
  
  一个曾经的俄罗斯人,跌跌撞撞。
  我问他,脚下打着趔趄:
  “你将怎样迎接新年呢?
  你将怎样跟旧的一年告别?”
  
  他差点儿没摔个跟头,
  踉踉跄跄地伸手抓住我:
  “我将怎样迎接新年?
  我将怎样跟旧的一年告别?
  
  我会丢下女友,让她苦苦思念,
  我会摸黑找到自家的大门。
  我会深夜离家,去到红场,
  手里握着一瓶苏联产的香摈。
  
   ‘新年大吉,伟大的人民!’——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