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朱莉娅·阿尔瓦雷斯:美国西语裔的“桑鲁卓”
作者:[中国]石平萍作
阿尔瓦雷斯的文学理念
阿尔瓦雷斯受过多年的文学专业训练,并长期在大学里教授文学创作,对文学有着自己的一套看法,在散文集《有话要说》(Something to Declare, 1998)及诸多发表于报章杂志的文章和访谈中,她较为系统地阐述了自己的文学观。
阿尔瓦雷斯认为,文学必须紧扣时代脉搏,反映现实世界,尤其要“关注需要纠正的社会不公正现象”。Julia Alvarez,“Doing the Write Thing,”Sojourners Magazine 35.10 (Nov. 2006): 22.约翰•密尔顿的《失乐园》透露出他对17世纪英国社会政治关系的了解,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扎根于现实世界,他们的创作都值得称道;反之,如果一个纳粹德国的作家写的都是与现实无关的娱乐故事,一个经历了9•11事件和卡特琳娜风灾的美国作家仍然对社会现实不闻不问,那么他(她)便不是好作家。面对扑朔迷离的现实世界,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问题,作家应该摒弃任何先入为主的概念、期望、判断和偏见,而要带着禅宗的“初心”,像对生活充满好奇、疑问和惊诧的小孩子那样去探究,只有这样,才能透过表象洞察问题的本质,才能如约瑟夫•康拉德所言,“揭示可见宇宙下潜藏的多重复杂而又不可分割的真实”。Julia Alvarez, Something to Declare (Chapel Hill, NC: Algonquin Books, 1998) 259;“Ten of My Writing Commandments,”English Journal 88.2 (Nov. 1998): 36.在正确的认知基础上,作家应该力争正确地表述问题,防止以好与坏、我们与他们、朋友与敌人此类的二元对立思维进行简单化的处理,作家的任务不是选边站,或把问题简化为单一的视角,而要从各个角度、各个层面将问题的错综复杂、甚至令人痛心的方方面面和盘托出,帮助读者获得更为清晰、更为全面的认知。“如果拯救可能发生,正确地看问题便是拯救的开始。”Victor CruzLugo,“The Whole World in Her Hands,”Hispanic 19.6 (Jun./Jul. 2006): 79.在阿尔瓦雷斯看来,文学所能做到的兼容并包、兼收并蓄是“一种深邃的道德力量”,Alvarez,“Ten of My Writing Commandments”37.使读者在获得对世界、对自己的正确认知的同时改变自己,并进而改造他们所生活的世界。阿尔瓦雷斯认为文学主要以两种方式施加道德和政治的影响力:对于有心建设一个更美好世界的读者来说,优秀的文学作品能够以独有的方式滋润他们的生命之泉,持续激荡他们内心深处对高尚和自由的渴望,使他们保持警醒,激励他们坚定信念,用各自的双手和声音,为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和全世界人民的自由、解放而努力奋斗;即便文学不能鼓舞所有的读者,使他们都变成坚定的行动主义者,也可以提供一个空间,让读者“体验他人的生活,用他人的视角看问题,唤醒我们的同情心,与隐秘的自我(我们内心深处的陌生人)和外在的陌生人、那些他者产生深切的联系”,从而挣脱唯我主义的泥潭,以充满“爱、正义感、同情心和集体意识”的大我取代自私猥琐的小我,播下“行动主义的种子”。Alvarez,“Doing the Write Thing”21, 22.
不难看出,阿尔瓦雷斯极其看重文学的认知功能、道德功能和社会功能,她认为人类只有认识世界(包括认识自己),才能在道德上完善自己,进而有效地改造社会,因此文学的认知功能和道德功能既是目的,又是实现文学的终极功能,即社会功能的必要手段。而要实现这些功能,作家必须千方百计吸引读者,打动读者,说服读者,读者的“充分吸收”是激活作品的关键。Martínez, 13.要做到这一点,作家必须写自己切实关心的问题,必须敢于袒露自我,与读者分享,才能给作品注入激情,打动读者。另外,文学的另一种功能——愉悦功能不可或缺,尽管阿尔瓦雷斯反对把愉悦读者当成文学的目的,认为纯粹娱乐性的作品“连文学都谈不上”,但她强调愉悦是文学的“底线”,是拴住读者的手段,过于严肃的风格或枯燥无味的语言会令读者排斥。María García Tabor and Silvio Sirias,“The Truth According to Your Characters: An Interview with Julia Alvarez,”Prairie Schooner 74.2 (Summer 2000): 152; Julia Alvarez,“The Author of ‘In the Time of the Butterflies’ Considers the Challenge of Fiction in a Post9/11 World,”The Washington Post Sep. 11, 2005: T10.此外,文学文本的逼真性是赢得读者信任和认可的关键:“作家编织的是一个叙事梦境,这个梦境一旦出现裂痕,读者便会惊醒。”Birnbaum.真实生动的人物是这个“叙事梦境”的要素。作家必须通过人物可能了解到、可能觉察到、可能遭遇到的事情以及可能作出的反应来刻画人物,不能超出合情合理的范围,否则便不可信。而要让人物栩栩如生,最好的办法便是赋予人物一个独特的叙事声音——独特的语调、节奏和语汇等,故而阿尔瓦雷斯的作品中常常出现多个叙述者和多重视角。阿尔瓦雷斯尤其看重细节描写,认为细节作为最小的叙事结构单位,能够有效地营造小说的逼真效果。她还从两个方面论证了细节描写的必要性:其一,现实生活中的人面对道德抉择时,往往遵循从具体到一般、从一般到具体的思维方式,往往是事件或事物的细节让我们记起与他人连接的纽带以及对他人的责任;其二,就叙事形式而言,“显示”(showing)比“讲述”(telling)更能深入人心,激起读者的道德情怀,而生动逼真的细节刻画便是“显示”的主要手段。阿尔瓦雷斯非常推崇中国北宋文人魏泰《临汉隐居诗话》中的一段话:“诗者述事以寄情,事贵详,情贵隐,及乎感会于心,则情见于词,此所以入人深也。如将盛气直述,更无余味,则感人也浅,乌能使其不知手舞足蹈;又况厚人伦,美教化,动天地,感鬼神乎?”阿尔瓦雷斯引用了整段话的英语译文。参阅Alvarez,“Ten of My Writing Commandments”37。在语言上,阿尔瓦雷斯指出,这个“过于强调政治正确,动辄对簿公堂”的时代充斥着“欺人之谈”,这是人类“精神衰退”的症状,因此作家有责任“保持语言的明净、坦诚、清新和活力”,这不仅有利于实现文学的认知功能,在深层的意义上更是“一种道德斗争”。Ibid., 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