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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读的幅度:解读《白色旅馆》无法回避的几个问题
作者:[中国]范跃芬作
后现代主义叙事:三个并置的文本
托马斯的读者(尤其是英文原著读者)对其中的典型后现代主义技巧并不陌生,尽管他的小说不乏浪漫主义、现实主义成分。“许多后现代主义小说具有现实主义的特点。借用了大众/传统叙述方式,如传奇、侦探、科幻小说的叙述方式,同时又不止步于此,形式上有革新,意图和态度不同以往,其结果是成为兼具通俗性和后现代性的作品。”王守仁《谈后现代主义小说——兼评〈美国后现代主义小说艺术论〉和〈英美后现代主义小说叙述结构研究〉》,《外国文学评论》,2003年第3期,第147页。托马斯的小说大多是“兼具通俗性和后现代性的作品”,如《夏洛特——简•爱的最后旅程》就是一部典型的兼具写实和展示后现代技巧的元小说,作者巧妙地用多重并置的文本揭露小说的虚构本质。参见袁洪庚、范跃芬《论D•M•托马斯的后现代主义叙事策略》,《当代外国文学》,2005年第5期。读者在《白色旅馆》中不难发现,正是几个并置的文本赤裸裸地使叙事“在自我意识、自觉反讽、自我疏离等不同层面上返回叙事行为本身”。Mark Currie, Postmodern Narrative Theory (London: Macmillan Press, 1998), p. 60.
小说的第一部“唐璜”和第二部“盖斯廷日记”构建了小说的第一个文本,即一个虚构的白色旅馆,一个荒诞的非理性世界。在这个非理性的世界里,个体不断死亡,每一次性事都和洪水、火灾及雪崩等死亡事件连接在一起。这与弗洛伊德的主张一致,暗示女主人公的性幻想根植于性爱(Eros)与死亡本能(Thanatos)的交锋。在第二个文本中,这个文本成为弗洛伊德对他的女病人进行精神分析的素材。
第三部“安娜女士”、第四部“疗养地”及第五部“昏睡的车厢”为第二个文本,即分析丽莎病痛及描述丽莎人生际遇的现实主义文本。各部分由不同的人物即多重视角叙述,以增强文本的不确定性。第三部的叙事者弗洛伊德对病人荒诞不经的故事即第一个文本进行了分析,试图发掘种种象征后的意义。
随着叙述的深入,读者会发现第四部分的叙事者又颠覆了弗洛伊德的叙事,丽莎给弗洛伊德的书信全是对“谎言”的更正,而更多的反讽和悖论则出现在第五部分。弗洛伊德始终相信“心理分析从来都秉持着这样一种观点,即人类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早年儿童时期的影响所左右的”。Sigmund Freud, Beyond the Pleasure Principle, James Strachey ed., The Standard Edition of the Complete Psychological Works of Sigmund Freud, vol. 18. (London: Hogarth Press and Institute of PsychoAnalysis, 1955),p.21.丽莎的惨死却无疑颠覆了第一个文本中“生存本能”和“死亡本能”的交锋,丽莎幻觉中的白色旅馆仅是她将来葬身之地的一个隐喻,巴比亚大屠杀造就了二十五万座这样的白色旅馆。至此,两个文本共同构建了哈琴所说的后现代主义诗学。哈琴说“历史元小说文本,如《午夜的孩子》、《白色旅馆》、《五号屠宰场》,蓄意破坏历史、公然挑战历史所蕴含的客观性、中立性、非个人化、真实的再现”。Linda Hutcheon, A poetics Of Postmodernism (London & NewYork:Routledge, Chapman and Hall, 1988), 92.《白色旅馆》等文本在依据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叙述故事的同时又对其加以颠覆。在对虚构的建构解构中,文本成为作者的游戏场,其中无法确定的情节正是不断延异的能指在作祟。
第六部“营地”是小说的第三重文本。《白色旅馆》对虚构的再度虚构是以并置的第三个文本来实现的。既然精神分析并不是解决人类问题的灵丹妙药,而人类本身又无法逃出命运的樊篱,托马斯便将这些死者带到了一个被含混地称之为“营地”的地方。《白色旅馆》的最后一部“营地”充满魔幻现实主义色彩,凸现“非现实主义是所有元小说技巧的目标”。Sarah E. Lauzen,“Notes on Metafiction: Every Essay Has a Title”, Larry McCaffery ed., Postmodern Fiction: A Bibliographical Guide (Westport, Conn.: Greenwood Press, 1986), p. 100.
帕特里夏•沃认为“多重结尾提供了另一种矛盾”,Patricia Waugh, Metafiction: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SelfConscious Fiction (London and New York: Methuen, 1984), p. 140.亦是众多元小说采用的技巧。因此,“营地”是托马斯元小说策略之一,用明白无误的虚构文本来颠覆已有的前两个文本。布里•麦克黑尔指出《白色旅馆》为死亡构建了另一个世界,可归于后现代主义小说。Brian McHale, Postmodernist Fiction (London: Methuen, 1987), p. 231.已经在前一个文本里死于纳粹大屠杀的丽莎又出现在这个“营地”里,丽莎在此遇到不久前死于癌症的弗洛伊德和她的昔日情人。在这个魔幻现实主义文本里,丽莎在病态下写就的、第一个非理性文本中白色旅馆里的人物和神秘意象再度出现。前一文本讲述女主人公和其他人物最终惨死的故事,但这一切又被后一故事否定,女主人公复活了。小说以神秘主义始,又以神秘主义终。“拒绝碎片的整体化,如《白色旅馆》,就是拒绝文本的结局。”Linda Hutcheon, A Poetics Of Postmodernism (London & NewYork: Routledge, Chapman and Hall, 1988), 121.在这对虚构再度虚构的文本中,读者很难判定哪一种文本结局才是“真”的。像福尔斯在《法国中尉的女人》中所提供的结局那样,“真”的故事与结局并不存在。“跨越真实和虚构的边界是后现代主义小说的一个重要特征。”罗钢编《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选》,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前言第9页。那么,在这部虚构写实再度虚构的三重文本中,作者似乎想表明一个悖论,试图在揭示小说整体虚构的同时也反映了生活片段的真实。叙事只提供关于事件的一种说法,却无法描述它的真实状况;叙事是施为的,而不是陈述的;是创造性的,而不是描述性的。生活不止一种可能性,描写生活的叙事是一种无限可能的游戏。
误读:解读时无法回避的问题
从理论上讲,一切阅读皆属“误读”。由解构主义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提出的“误读”理论已经成为当今阅读理论的一部分。布鲁姆的误读理论来源于诗歌影响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