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补过的生日

作者:[俄罗斯]娜塔丽娅·别洛乌索娃作 章晨 译




  一、电话
  
  电话铃响了,急切地呼叫着。落日的余晖洒在电话机红色的外壳上。
  “是的!”对方的严谨使我感到惊讶:18点整,一秒钟不差!
  我顿时心慌意乱,耳边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不甚清晰地表示道歉,电话立刻挂了。
  “哼!”我哼了一声放下话筒。扬声器和话筒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安乐窝。黑色字盘闪出柔和的光芒。
  “瞧,真有你的!”我对着电话筒生气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在沙发上坐下,蜷起双腿,两手抱着膝盖,下颌放在膝盖上。我焦急地等着电话。
  星期二塔妮娅给我介绍了一个研究生萨沙,我是在等他的电话。塔妮娅突然对我的个人幸福产生了浓厚兴趣,她安排我到他们家去做客,把她丈夫的朋友,也就是前面提到的萨沙介绍给我。整个晚上塔妮娅都在观察我们俩不自然的交谈,在我们临走时,她表示赞赏和暗示地向萨沙使了个眼色。萨沙在门口的走廊里来回走了两步,扶了扶眼镜框,说:“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将在星期五晚上6点钟给您打电话。”我松了一口气回答:“可以。”“也许,我们可以到什么地方去玩玩,或上剧院去看戏。”“可以。”
  有时候我想到,已结婚的女友们之所以如此热心,是因为她们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我独自一人生活。通常她们的关心是有季节性的,多半是在深秋,别墅、南方、热带美景……已经逝去,人们的思绪又回到了自己的城市上,一切又恢复正常。例如,人们想到了年轻女士伊丽娜,她美丽、聪明,多才多艺,但是她却孤单单地住在哈桑英雄大街祖母的一居室住宅里。显然,如果她既可爱又有魅力,却仍在过单身生活,那就可能有点不正常了。应该使她投入爱情,结交体面英俊的男友,不然,实在过意不去。女友们说不定会为此发疯,她们真想弄明白,我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她们所没有的:要知道她们无法过单身生活,而我却能过。
  “求婚者们都怕你,伊丽娜,因为你很像那个女议员伊丽娜·侉田女士。”我从前的同年级女友热妮娅关心地对我说。
  不过我知道,背着我,她却说:“如果伊丽娜以后也总是这副打扮,她是根本找不到对象的。”因为她有一次看见我头上歪戴着空降兵无檐帽,身上穿着黑色皮夹克、长裤子,裤脚塞到士兵的高统皮靴里——瞧,我的心情多好!女友们竭力想促成我早日结婚,就是要让我像她们那样结婚生子。她们的努力长时间没有奏效,有可能,永远都难以达到她们的期望。
  不过,有些劝说和精心安排是可以听从的——为了排遣郁闷,我会去赴约。萨沙很有趣,有独特的魅力(尽管我不喜欢淡色头发的人),再说,我有一百年没有去过剧院了。
  为了赴约,今天我建立了丰功伟绩——把不久前买的那件漂亮的深绿色连衣裙改得特别合体,我穿上它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前后左右看了又看,甚至不想脱掉了。我仔细地化了淡妆,尽量不太显眼,此后觉得暂时无事可作了。
  骑士萨沙许诺给女士先打电话,而女士的思绪也就像飞蛾围着煤油灯转悠一样围着电话打转,浮想联翩:假如我将撰写《论电话》的专题论文,那么我将这样开头:“电话的功能是打破距离的障碍,从而改变现实生活。”
  也可以这样写:“拥有电话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打开通向另一广阔空间的大门,在那里条条大道相交与分岔,别无其他,在十字路口上相会的信号灯时亮时灭。”
  某些迹象表明魔法在世间已司空见惯,可是却没有人思考魔法作用的原因和内在机制。也许这不是坏事。
  关于电话改变现实生活这一点我想说得详细一点,当听到电话中响起第一个词“喂”或者“是的”的时候,可以大胆设想:我的现实生活将会发生根本变化。不过,他也许不会打电话来了,不打就不打吧!反正现在也不像从前,情况将会不一样,也许会更好,也许会更坏。一交谈(没有电话是不可能交谈的),必然会使世界变成另一种样子。
  “电话机作为魔法工具是家庭中的神像,应该向他供奉虽不贵重却需定期奉上的祭品。要是人们忘记及时祭奠,发怒的神的报复是:欠费停机。”这是对无神论者的谦恭。好了,这是一段不太惹人厌烦的幽默……
  “一切变化莫测的神都喜欢机遇,但是却不保证后果。默不作声的电话机不止一次在哀怨的赞美歌中扮演电话的崇拜者,他们认为,电话铃声证明你在这座夜晚的城市里并非孤单一人,对于某个人来说你是必须的,证明你还活着,最终……”
  顺便说一下,此时已经6点45分了。那位骑士迫使这位女士焦急地等待电话,这真令人难以忍受,她穿着晚礼服,化着淡妆,坐在沙发上,愈来愈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乞求上帝,让萨沙赶快打电话来……”
  当然,事情也没有惨到这个程度,但是我的朋友——萨沙,要是您能及时打来电话岂不更好。总之,说要打电话来,结果却没有打来——这有点不太道德。
  “……可是,电话对于那些没有安装电话的住户有什么意义呢?而对于那些具有心灵感应,不由自主能够感受到他人的、难以捕捉的信号的人来说,电话意味着什么呢?”
  我拔下了电话插头。
  闭上眼睛,从灯光和声音中缓缓地飘然离去,我隐约感觉到有大路交汇的那个空间就在离我不远的某个地方闪烁——这空间无边无际,变幻无常,布满纵横交错的道路,出乎意料的变化使它突然闪亮。它逗人玩儿似的不引人注目地出现,然后无望地消失。电话虽已聋哑,却丝毫没有失去尊严和乐观,从沙发靠垫上得意洋洋地微笑着。
  我站了起来,径直走向衣柜,边走边脱下连衣裙,接着洗净脸上的脂粉、口红,开始烧水。换上睡服、便鞋,端着一杯咖啡坐在电脑前面,立刻感觉到莫名的轻松,因为今天晚上也将像往常一样度过:喝着咖啡,看着有意思的书(我很明白在网上读书对视力有害,可是我不愿意在我那本来就不宽敞的生活空间里再放上一只书柜,或是让它堆满下载和打印出来的网络书稿。)
  或许,前不久认识的研究生萨沙此刻也因没有给我打电话而感到很轻松。
  打开电子邮箱,确认像往常一样没有人给我发邮件,我不慌不忙地开始读村上春树的最新作品。习以为常的孤寂的夜晚在我面前变幻成回味无穷的美妙夜晚。
  如果我想上网,就必须插上电话机接头,此刻,突然响起“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响声之大使我颤抖了一下。我的朋友,很遗憾,更有可能的是很庆幸,您的电话来晚了,我暗自对研究生萨沙说,准备接受拒绝——既充满嘲讽又满怀慈母之爱的柔情吧。但是电话中传来的却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声音,陌生得令我听不出是谁的,对方叫着我早已忘却的爱称:伊丽什卡,邀请我参加他的生日晚会。马上就去,现在就去。邀请者曾担心找不到我,听到了我的声音后,他欣喜若狂……
  “对不起,您是哪一位?”我冷淡地问。
  “怎么?你听不出来了?是我呀!”远处传来了笑声。
  我的膝盖顿时发软,立刻坐在了地上。伴随着嘶嘶声传来了对方信心十足的话语:
  “大家差不多都到齐了,我来接你,半个小时左右到,你等着!”
  “天啊,他是扬!为什么这么突然?”我喃喃自语,电话筒发出短促的蜂音,我问:“为什么是生日晚会?你的生日是12月……”
  
  二、礼物
  
  有时候礼物是在寻找自己的享有者,年复一年,在不同人手中传来传去;有时候则是在某个地方等着他:在商店的橱窗里、在大路上、在森林里、在河畔或是在海底,重要的是,它等待的并不是自己的主人,而是那个善于洞察它与注定要享有它的这个人之间的微妙联系的媒介者,它等待着赠送者。礼物对于未来的享有者都是至关重要的,而赠送者应该准确无误地猜到这一点。赠送者把物品本身与物品享有者结合在一起,使普通物品变成了礼物——正因为如此人们才经常说“作为礼品馈赠”。馈赠礼物——直觉上是一件难忘的喜事,每个人都有这种体验,哪怕只有一次。
  

[2]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