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摩尔人

作者:[美国]拉塞尔·班克斯作




  “是啊,怎么说呢,我猜有时候五十英里就够远了。弗兰克还好吗?”我问道,问的同时我意识到他至少比她还要大十岁。
  “他死了。弗兰克1982年死了。”
  “哦,老天。我很难过。”
  “我想问你一些私事,华伦。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的。问吧。”我呷了口酒。
  “以前我一直不敢问你。因为那会让你感到更加不安,当时你对我们在一起所干的事是那么害怕,对自己又是那么不自信。”
  “是的,一点不假。那时我多大,二十一?而你呢,不说叫人心慌意乱吧,至少令人印象深刻。已婚,有小孩,一个久经世故的女人——在我看来。而我那时只是个刚离家出外打第一份工的水管工学徒,一个孩子。”
  “不仅如此,华伦。那就是我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喜欢上你。你的感情非常细腻。我觉得有一天你会成为一名著名的演员。我想鼓励你。”
  “你确实鼓励了我。”我神经质地笑笑,因为我不知道谈话会向哪个方向发展。我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说:“这些年我参加了很多演出,你知道,那些地方活动,其中有些演出相当严肃。没什么大出息。但我一直在坚持。当然,现在我演得不多了。但你确实鼓励了我,盖尔,我很感激你。”
  她撅起嘴唇啜了一口雪利酒,就像只鸟。“那好。”她说,“华伦,当时你是处男吗,遇见我的时候?”
  “哦,老天。我说,这可真是个好问题,不是吗?”我笑起来,“难道这就是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你是不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哇哦。这简直……嘿,盖尔,以前从未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直到今天——在这儿——三十年后。”我朝她微笑,但笑意很快就变得僵硬。
  “我就是想知道,亲爱的。不管怎么样,你从来都没说过。我们共同守着一个大秘密,但我们从没有真正谈论过我们自己的秘密。我们谈论戏剧,我们谈了次小小的恋爱,然后你就走了,而我则留在弗兰克身边慢慢变老。越来越老。”
  “你那时不老。”
  “就和你现在一样老,华伦。”
  “没错。但我并不老。”
  “好了,你是吗?”
  “是什么?处男?”
  “你不一定要回答,如果你为难的话。”
  我拖延了几秒钟。侍者,那个新来的小子和酒保都走了,只剩下希腊人坐在吧凳上看“夜线”节目。我可以对她说真话,也可以撒谎,甚至可以完全不理会这个问题。很难说哪个更好。最后,我说:“没错,我是。遇见你的时候我是个处男。那是我的第一次。”我告诉她说。她靠回椅子上,定定凝视着我的脸,微笑起来,就像是我刚刚送了她一个完美的生日礼物,一个谁也不知道她想要的礼物,一个她一直不敢开口要的礼物。那是个美丽的微笑,充满了感激和自豪,让人感觉似乎一下子回到了我们初次相遇的日子。
  她把她那小小的、满是皱纹的手伸过来放到我的手上。她说:“我一直都不敢确认。但是每当我回想起那些日子,每当我回忆起我们在你房间里会面的情形,我总是假设那是你的第一次。甚至当时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是那么假设的。对我来说,那有种特殊的意义。”
  有一会儿我们都没再说话。然后我打破了沉默。“我们走怎么样?他们要关门了,雪又下得这么大。”她表示同意,我帮她套上外套。我的车就停在半个街区外,但这是一次缓慢的旅程,因为人行道有点儿滑,她走得非常小心。
  当我们坐进汽车沿着主街向北驶去的时候,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对她说:“你知道,盖尔,这些年我也有些事情一直想知道。”
  “是吗?”
  “是的。不过你不一定要告诉我,如果你感到为难的话。”
  “华伦,亲爱的,到了一定的年纪,就没有什么会让你感到为难了。”
  “对,没错,是那么回事。”
  “你想知道什么?”
  “好吧,我想知道,除我之外,你是不是一直都忠于弗兰克。在我之前和之后。”
  毫不犹豫地,她说:“是的,我一直都忠于弗兰克,无论在你之前和之后。除了我丈夫,你是我惟一爱过的男人。”
  我并不相信她,但明白她为什么撒谎。这次轮到我微笑着把手伸过去放到她手上。
  余下的路我们没再说什么,除了她指给我去她儿子房子的方向。那是一栋普通的砖石平房,座落在老兵工厂旁边一条弯曲的街边。走廊上的灯亮着,但房子的其他部分都是黑的。“太晚了。”我对她说。
  “的确。”
  我走出来,绕过去帮她从车里下来,然后扶她顺着甬道走到门前。她从钱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然后转过身,抬头看着我。她没有以前那么高了。
  “很高兴今晚能看见你。”她说,“也许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怎么会?我们可以再见面。只要你愿意。”
  “你还是那么体贴,华伦。我真高兴。我没看错你。”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想吻她,于是我就吻了,我弯下身,双臂环抱住她,非常温柔地吻上她的嘴唇,然后再稍稍加重一点。她回吻我,吻的力度刚好足够让我知道她也记得发生过的一切。我们就那样抱了好久。
  然后我退后一步,她转过去,打开门,回头看了我最后一眼。她绽开微笑。“你脸上的妆还在。”她说,“是什么戏?我忘问了。”
  “哦。”我说,我飞快转动脑筋,因为我记得她是个天主教徒,大概对共济会所知不多。“《奥赛罗》。”我说。
  “好戏,你演那个摩尔人?”
  “是的。”她仍然微笑着,用手慢慢推了我一下——就像是要让我消失似的——然后转身走进去。当门在她身后关上的时候,我真想就那样在台阶上站上一整夜,就那样呆呆地看着雪花飘落,看着甬道上我们的脚印被雪覆盖。但时间实在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于是我走出去。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惟一所能做的就是忍住不哭。时光来过,时光走了,时光一去不返,我自言自语地说。而眼前的这一切就是我的所有。汽车在雪中穿行。雪花扑面而来,看上去恍若我刚刚与一位老太太之间交换的那点点爱意。我全神贯注地开车。
  (责任编辑 沈维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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