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丰骨棱棱一异端

作者:李祥林



道,在情欲泛滥的晚明时期(《金瓶梅》等书可以为证),能自觉地做到这点的文人士子并不是很多的。袁氏以检讨口吻拿自己“不断情欲,未绝嬖宠”的生活与之对比,显然不会是阿谀奉承。须知,卓吾先生本人极痛恨那种。“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的伪道学们。(《续焚书》卷二《三教归儒说》)他对那种心里想一套、嘴上说一套的家伙是十分鄙视的。
  与上述文字相呼应,尚有传记开头一段话:“(李贽)体素癯,澹于声,又癖洁,恶近妇人,故虽无子,不置妾婢。”所谓“恶近妇人”,并非见了女人就捂着鼻子跑得远远的,而是有个人生理上的原因。事实上,李贽进入60岁后的第一个年头,就患了严重的脾病,几成老废。关于这点,《列朝诗集小传》“卓吾先生李贽”条言之甚明:“袁小修尝语余曰:卓老多病寡欲,妻庄夫人,生一女。庄殁后,不复近女色。其戒行老禅和不复是过也。平生痛恶伪学,每入书院讲堂,峨冠大带。执经请问,辄奋袖曰:‘此时正不如携歌姬舞女,浅斟低唱。’诸生有挟妓女者,见之,或破颜微笑曰:“也强似与道学先生作伴。”
  反对道学虚伪的他,自己虽不放纵情欲,在言语中却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可见其头脑清醒。况且,在个人生活上不近女色,并不等于在社会交往中也断绝了同女性的正常往来。剃发习佛的李贽,不是一个内心冷漠的人,袁中道即说他“中燠外冷,丰骨棱棱’。《李温陵外传》中有段评语,可助我们理解卓吾先生其人其学:“大都公之为人,真有不可知者。本绝意仕进入也,而专谈用世之路,谓天下事决非好名小儒之所能为。本狷洁自厉,操若冰霜人也,而深恶枯清自矜、刻薄琐细者,谓其害必在子孙。本屏绝声色,视而不见情欲如粪土人也,而爱怜光景,于花月儿女之情状,亦极其赏玩,若借以文其寂寞。本多怪少可,与物不和人也,而于士之有一长一能者,倾注爱慕,自以为不如,本息机忘世,槁木死灰人也,而于古之忠臣之士,侠儿剑客,存亡雅谊,生死交情,读其遗事,为之咋指斫案,投袂而起,泣泪横流,痛哭滂沱,而不自禁。”
  不同于那些表面守礼而暗中纵欲的假道学,“异端之尤”的李贽在个人生活上实际是个自觉的禁欲者(尤其晚年)。他同女弟子的交往,乃基于正常的人性人情,但偏偏就招来了风言风语。由此可见,封建礼教制度之所以腐朽,就在于它容忍虚伪甚至鼓励虚伪:纵情声色也罢,男道女娼也罢,只要不公开化,就是许可的。相反,李卓吾却以实际行动向这种制度公然挑战,其言行在封建卫道士看来,当然罪在不赦。于是,连朝廷也出面了,斥责他“敢倡乱道,惑世诬民”(《明神宗实录》卷三百六十九),几次下令焚其书,直到把他投入监狱,迫害致死。
  然而,卓吾先生的肉身可灭,其精神却浩然长存,直迄近现代,还在发挥着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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