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2期

河北北朝墓志札记(七则)

作者:赵生泉 史瑞英




  而另一方面,以郡守后裔、贵族女眷的身份,却只有砖志陪葬,表明此时的若干、张氏家族均已衰落。
  
  4、恒州
  
  大宁二年《封胤砖》(图五)出土地点不详,拓片约29×15厘米,铭文曰:
  维大齐大宁二年四月廿四日,故人封胤迁恒州记。
  大宁,史籍作“太宁”,北齐武成帝高湛年号,大宁二年即562年。志主封胤生平无考,味其文意,似其死后暂厝某地,待日后再行迁葬恒州之凭据。按,北朝有二恒州,一在代北,治平城,孝文帝太和中置,《天保七年张氏砖》即是;二在今河北正定一带,据《周书·武帝纪下》,宣政元年(578年)正月壬午,始分定州常山郡置恒州。然则其人欲归葬于山西乎?正定乎?封胤若出渤海封氏,即系河北旧族,葬诸外地的可能应该不大。那么,北齐时正定是否已置恒州?据《北史·齐本纪中·文宣纪》,天保六年 “诏发夫一百八十万人筑长城,自幽州北夏口,西至恒州,九百余里”,至少高洋尚未置之。
  大业三年(607年)《李奴奴砖》(图六)出土于藁城、正定一带,拓片约29.5×15.5厘米,文曰:
  大业三年二月廿三日,恒州九门县建兴乡故人李奴奴记之耳。大业三年二月廿三日。
  据《隋书·地理志中》,九门为恒山郡属县,北齐废,开皇六年(586年)复置。大业初,又以新市县并入。又据王仲荦《北周地理志》卷10,九门本北周恒州州治安乐垒之所在,位于今河北藁城县西北12.5公里处。至于《隋志》与砖铭的郡、州差异,当系官方名称与民间习惯的不同所致。
  
  5、友人助丧
  
  《孟万姜砖》(图七)葬于天保元年(550年),河北临漳附近出土,拓片约27×16.5厘米,内容为:
  武德郡平皋县民故人妻孟万姜,天保元年八月廿九日。
  
  《魏书·地形志上》:“武德郡,天平初分河内置。”辖平皋、温、怀、州四县,郡治在今河南温县北,时属怀州。《魏志》又称汉、晋时平皋属河内郡,王仲荦《北周地理志》卷7据以考订其地在今河南温县东10公里。《北史·齐本纪上》:“(迁邺之)诏下三日,车驾便发,户四十万,狼狈就道。神武留洛阳部分,事毕还晋阳。”事在东魏孝静帝天平元年(534年)。而此砖入地之年,北齐文宣帝高洋已代魏自立,国号齐,年号天保。就此而言,孟万姜一家很可能是东迁平民,因其丈夫早死,故仅署曰“故人”。在此意义上,孟万姜的丧事很可能是在朋友的帮助下完成的。
  又有开皇十八年《张延敬砖》(图八),铭作:
  开皇十八年正月十二日,修德乡下故人张延敬。
   前引大业三年《李奴奴砖》文曰:“大业三年二月廿三日,恒州九门县建兴乡故人李奴奴记之耳。大业三年二月廿三日。” 大业五年《苏金封砖》(图九)称:“大业五年五月十一日,故人苏金封铭记之。”语意与之近同。《张延敬砖》颇有残缺,如铭中第二行第四字佚去,据文意补为“人”;倒数第三字难以遽断为“廷”或“延”,但“廷”有三横,铭中之字于中间一横两侧各有一短竖或点,非其字明矣,故释为“延”。末字“”,本抚摸之意,但在这里应读作“卒”,讹体也。
  又,天保二年《万丑女砖》(图一○),铭文曰:
  大齐天保二年岁次辛未十一月辛丑朔廿六日,故人万丑女墓。
   语意亦不出此范围。但它有三处“笔误”:其一,据陈垣《二十史朔闰表》,本年十一月朔在辛未,十月则在辛丑,或将“未”误刻为“丑”,或衍一“一”字,都有可能。此砖系传世品,“一”字有可能是藏家自作聪明补入的。其二,“廿”字横画多一短竖,意为三十,而每月最多31天,何来36日?其疏误明矣。其三,若“一”为衍文,则“日”下落“丙寅”二字;若“丑”乃“未”讹,“日”后应有“丙申”之文,俱非合例之体。这表明,作者绝非熟练工人,同时墓主的身份也未必很高。
  
  6、铭记
  
  上述张氏、苏氏诸砖 “铭记”二字,意不甚详。《北史·孝行·吴悉达传》:“吴悉达,河东闻喜人也。兄弟三人,年并幼小,父母为人所杀。四时号慕,悲感乡邻。及长报仇,避地永安。……刺史以悉达兄弟行著乡里,板赠悉达父勃海太守。悉达后欲改葬,亡失坟墓,退寻弗获。号哭之声,昼夜不止,叫诉神祗,忽于悉达足下地陷,得父铭记,因迁葬曾祖已下三世九丧。”吴氏非闻喜著姓,其丧葬应该不是非常讲究,很可能与张氏砖一样,也是仅记年月姓名的砖刻。又,悉达迁居在父母下葬多年之后,事先应不会预料到改葬之事,也就是说,其父之铭记原本是“固定”的。就此而言,当时大多数铭记恐怕不是为日后迁葬而设。像《封胤砖》那样明确指出“迁恒州”者,在习俗应系特例。
  
  7、孙 (休)延砖
  
  《孙 (休)延砖》(图一一)拓片约32×16厘米,铭为:
  中丘县古民畦逮骑孙(休)延铭记。
  考中丘即今河北邢台市内丘县。《魏书·地形志上》于殷州南赵郡下称:“中丘,前汉属常山。后汉、晋属赵国。晋乱,罢。太和二十一年复。”《北齐书·李元忠传》又说:“宗人愍,尔朱荣擒葛荣,分广平之易阳、襄国、南赵之中丘三县为易阳郡,以愍为太守。”北齐因之。 而据王仲荦《北周地理志》卷10,北周灭北齐后,中丘为州襄国郡辖县。至隋,因文帝杨坚父名忠,避讳而改曰内丘,仍属襄国,故《隋书·地理志中》记曰内丘。据此,此记虽无年代,却可定为隋代以前之物。
  至于“畦逮骑”,似属官名,但北朝史籍未见此官,当系职事。《隋书·百官志中》载北齐沿北魏制度,太子左右卫坊率下属有骑尉30人,司州及邺、临漳、成安三县亦领骑曹,则“畦逮骑”内涵虽难确定,为基层官吏当可大致推定。如此,则此记应非墓铭,而是记事之砖。其字大小随意,笔致自由,但不甚佳,聊备清玩而已。
  
  附:崇宁五年瘗骨砖
  
  《崇宁五年砖》(图一二)出土于灵寿县青廉镇贾良村,已残,拓片约24×27厘米,内容作:“于崇宁五年六月……在贾良村青廉□……无人识认至当……埋瘗讫盈字……。”则该砖应葬于崇宁五年(1106年)六月某日。因文中有“埋瘗讫”等字,巴根汝先生遂题曰《宋崇宁瘗骨砖刻》,且云:“其孝义垂范当今,其薄俭亦令吾辈思效之。”言外之意,此砖乃当地人埋葬无名尸体时所附之物,在某种程度上具有公益价值。因残缺颇多,我们的推断在目前只能止于此。其书法较刻板,除技术因素外,楷书至宋代已完全定型,刻手难以自由发挥,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1]该志已经发表,见李俊卿:《北魏〈赵谧墓志铭〉跋》,《文物春秋》2003年6期;许万顺:《大魏赵谧墓志》,《中国书法》2004年7期;丛文俊:《北魏〈赵谧墓志〉考》,《中国书法》2004年12期。
  [2]刘恒壬午年(2002年)仲夏跋语称:“此东魏兴和二年刻石,惟后半残失,仅存纪年耳。其体制似铭功纪事之辞。成午当为地名,然未详其处。案,其时高欢官天柱大将军,世袭定州刺史,拥兵摄政,权焰倾国,刻石中大将军及定州云云,必指高欢其人。而于年号干支之间横入大将军在成午之语,殊悖常例,则正可见其骄恣自重也。惜本事阙如,年于考索矣。其书法因雍容典重,颇饶庙堂之气度也。”墨迹本。
  〔责任编辑:张金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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