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3期

辽代涿州地区的佛教邑会活动

作者:杨卫东




  【关键词】涿州;辽代石塔;塔铭;佛教邑社
  【摘要】涿州永乐村旧有辽代石塔一座,其保存至今的塔身铭文记述了一村之内的几个佛教邑社30多年相继不辍的佛事活动,生动反映了辽代民间佛教邑社组织崇佛的情形。当时位于燕京南部的涿州是中国北方佛教活动的中心,其佛寺之众多,佛事活动之频繁,均盛于辽南京析津府所隶之其它州县。
  
  位于涿州城北的永乐村,旧有辽代石塔一座。塔为经幢式,高6米余,八角,密檐13层,宝珠顶。石塔位于一座古寺内,据史料记载,该寺为燕南名刹,始建年代已不可考,仅知辽金之际称永乐院,明清时期称东禅寺,后又改称东兴寺。东兴寺的寺院建筑及这座石塔同毁于上世纪60年代中期。民国年间编纂的《涿县志》刊载有此塔的照片(图一),并谓:“塔在本县永乐村,辽代物。叠矩重规,飞桷张檐,于庄严色相中寓婀娜风格,雕琢殊古。”现在该寺遗址已辟为学校,石塔的部分构件散落于操场一角,仅塔身被涿州市文物保管所征集收藏。
  
  一、石塔的浮雕与铭文
  
  此塔身为大理石材质,八棱形,高117.5厘米,直径79厘米,每面宽28厘米。塔身纵向自中间剖开为二,中间挖空呈龛形,龛内置一石佛像。塔身正面上部浮雕一行龙,周饰云气纹(图二),下部饰一门,行龙作口衔门楣状,门左右两侧(第二、八面)下部各浮雕一护法神(力士)。云、龙和人物浮雕布局匀称,线条劲健,刻划细致,堪称辽代石刻艺术中的精品(图三)。
  塔身第二面上部至第八面均刻有铭文,其中第二、三、四面镌石塔记,五、六面镌《大悲心陀罗尼》经文,第七面上部刊当村捐助人题名。石塔记文为竖刻正书,由沙门志才撰,当郡吴志宣镌,首题“大辽涿州范阳县永乐村感应舍利石塔记”(图四),全文如下:
  
  舍利者,如来之身骨也。若真实证性,安有乎形骸,或方便化生,示留乎身骨,过去诸佛例皆如是。我释迦牟尼示见来度,遗留舍利育王建塔,以福人天。真身力持令三宝住世者,乃舍利功德神用而已矣!夫尔后戒坛讲说,读诵焚香,礼供书写。曾获舍利,或降净地,或落盘,或聊笔锋,或流口内,或雕木像,依法维,亦获舍利,此感应所致,记传备载。至于今代,往往有之,或诸佛之诱化,或人心之出生,不可得知。知此殊胜,孰敢思议者,兴永乐村嬴钹邑靳信等,宿怀善种,同奉佛乘,于大安三年二月望日建圆寂道场三昼夜。以草为骨,纸为肉,彩为肤,造释迦涅卧像一躯,具仪荼毗,火灭后,获舍利十余粒。寻欲起塔,奈外缘未备。至大安六年,当村念佛邑众张辛等,于本村僧院建砖塔一坐(座)三层,高五丈余,葬讫舍利。后辈螺钹邑众韩师严等欲继前风,以垂后善,天庆九年二月十五日亦兴圆寂道场七昼夜,依前造像。至二十一日,众皆睹灰烬内又获舍利五十余粒。奇哉!众生之心,兴佛心不隔;如来之体,兴万物无殊。村众人郦祥、张善、石世永、董师言、张从让、郦文常等买石请匠,亦于本村僧院建石塔一坐(座),八角十三层,高二丈余,妙绝今古。至天庆十年三月三十日葬舍利,四月三日树立。噫!唐吏部韩愈不信释老,常以毁除,表论佛骨,怒言曰:“秽指东汉已还,君王由信佛而寿促。”彼韩公五十七而薨,岂是信于佛乎?且韩公唯宗乎儒邪?鄙释之盛邪?用心之僻邪?昧佛之说邪?余不之知也。孔子答商太宰曰:“西方有圣者焉,不治而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人无能名焉。”韩公岂不知见斯言乎?后代儒士闻韩公之言,不达韩公之意,其间亦有訾谤者,类乎鹦鹉习乎人言也。余虽为释子,三教存心,凡行其道,必须融会。近有啄门者以文见托,遂塞彼请,乃直书数百字。
  时天庆十年四月三日刻石作记
  这篇记文撰写于辽末天庆十年(1120年)四月,出于石经山云居寺(辽代属涿州范阳县,今属北京房山区)沙门志才之手。志才乃辽代后期燕京地区著名的学僧,现存于房山云居寺辽代压经塔上的《涿州涿鹿山云居寺续秘藏石经塔记》亦为其所撰。他在记文前自题曰“莎题沙门”,莎题即指石经山。据明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谓:“房山县西南四十里有山曰白带山,生莎题草,又曰莎题山。藏石经者千年矣,故曰石经山。”关于志才的生平行状,目前仅见于清末缪荃孙艺风堂藏《莎题师造陀罗尼经幢》拓本,后有记文,但多磨泐不辨,仅可识“莎题师,西马村人,俗姓□氏”数字。推测白带山云居寺应是其晚年修持之地。作为一代学僧,志才能够为永乐村邑众所建的“感应舍利石塔”撰写记文,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建塔一事在僧俗贰众中的影响,以及当地佛事活动与北方名刹云居寺的关系。
  僧志才所撰记文,首言佛骨舍利以福人天之功,再言记传所载因感应而获舍利之事,又叙永乐村佛教邑会数十年来佛事活动中获舍利供奉的过程,后引唐宪宗时韩愈不信释教,上表谏迎骨而寿不永为例,以斥訾教谤佛者。此记虽为佞佛之文,但征引宽博,叙事简括清晰,议论风生,置于有辽一代释子文章之列,可称为“秀出于林”之木。
  
  二、记文关于“佛邑”活动的记述
  
  从文献价值的角度看,这篇塔记的可贵之处在于比较详细地记述了一村内的几个佛教邑社30多年间相继不辍的佛事活动,真实具体地反映了辽代燕京地区民间崇奉佛教的情况。记文载,辽燕京析津府涿州范阳县永乐村有佛教邑会称“嬴钹邑”,其邑众靳信等于辽道宗大安三年(1087年)二月十五日建佛祖圆寂道场三昼夜,“以草为骨,纸为肉,彩为肤”,扎制释迦牟尼涅卧像一躯,按照佛教仪式火化后,竟于灰烬中得舍利十余粒。为供奉这些“感应”而获得的佛骨,大安六年(1090年),当村的又一佛教邑会“念佛邑”的邑众出资,于本村僧院建砖塔一座,以奉安葬讫。后来到辽天祚帝天庆九年(1119年),后辈又有“螺钹邑”邑众,亦于二月十五日办圆寂道场七昼夜,并依照前法扎纸佛一尊烧化,竟又得舍利50余粒。于是邑众舍财建石塔一座,在天庆十年(1120年)三月三十日葬讫,并刊铭以记之。
  据记文可知,永乐村僧院还有一座建于大安六年的砖塔,亦为邑众为供奉舍利而建。此塔早毁,遗址已不能确指,但塔铭有拓本流传,其记文可与石塔塔记辅证合观。其记云:
  窃闻吾皇汉化,位登九五,远则八方入贡,近则风调雨顺。八叶承条,千龄应运,德感贤臣,匡佐内外,极无不归。然及光宗释典,三教兴焉。今则我释迦牟尼舍利者,如来玄远奥义穷无不尽,天地而堪倚堪托,万类而悉皆从顺。实燕京析津府涿州范阳县任和乡永乐里嬴钹邑众,先去大安三年二月十五兴供养三昼夜,火灭以后,邑长靳信等收得舍利数颗,自来未成办。至第三年,有当村念佛邑等三十余人,广备信心,累世层供养诸佛,各抽有限之财,同证无为之果。遂乃特建宝塔一所,高五十余尺,去当院前堂南面约五步,一级三檐。是日,有当年首领五仙、乔寿、郦翔、董选、张仁思五人,特管两檐砖灰,同成灵记,共结良因。张安民书,于时大安六年庚午岁次甲子朔七月十五日记。
  据两塔记文可知,在辽道宗、祚帝两朝的30多年中,燕京析津府(今北京)涿州范阳县任和乡永乐里(今永乐村)共出现过嬴钹、念佛、螺钹等三个佛教邑会组织,这些组织前风后继,不时举办佛事活动,邑众们还两次舍资分别建砖塔、石塔各一座。辽代民间崇佛风气之烈,于兹可窥一斑。文中所叙当时举办的圆寂道场——火化纸佛的形式,实涉迷信,又谓于灰烬中能得佛舍利,更属虚妄之谈。但时风所至,姑妄听之也罢。不过,我们今天可以从记述中了解到当时佛教活动的具体情形,而这些内容在我们迄今发现的同类石刻文献中极为罕见,因此,这篇塔记对于研究辽金时期今北京地区的佛教历史和社会史,无疑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