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我倚在散文的夜廊下

作者:张 于




  ——混乱无序是一个需要涅架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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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我写下的一些词藻在翘首以待,他们挤作一团,手上的遮光灯笼丢了一地。他们盼望着一个校准了的声音能够破空而来,给自己命名和正身。
  我在美丽的汉字里沉溺,看见大部分的写作者,无度地占用了简字谱的宽泛格局,把散漫与抒情性当成交换舞伴。他们忽略了的“无节奏”现象也是一种节奏的最高形式,可以让语言滋生出一种流水席般的欢宴——被放弃的弦外之音,很可能是语言的最终法度。传统的写作在我们身边停留得太久、太圆熟,就像一大堆酒糟,焐在窖池里发酵。人们习惯于罐笼一样的温度,习惯于浓重的主观臆断和煽情。鲜有人在意:文字是有体液和流速的——书写中的字型汩汩而去,笔迹就像是水迹。而做为表意的文字,它更像是一些记忆符号,面对物态的造型,从开始就产生了深奥的构成原理。祖先对文字的排列,并不需要在某一天忽然发生;甲骨经受了漫长的炙烤过程,完全可能接受了神的旨谕:线条自然流动正如树木吐息,每一个结被当成文字的初始和远祖。方块字的枝繁叶茂,将九宫格覆盖、定型,使文字的法力反过来强化了造型能力,悄然滋生出一大堆减字谱的隔房兄弟——护符。它看起来无法辨认,显得鬼魅、隐忍,但在所有的符号中最具爆发力和咒力。
  我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文字是气的一种停顿方式,它体现了一种能——脑境和现存世界的对应并不是语言细节的泛滥成灾。
  散文作为智者的游戏,它不属于命名者,只能在余晖中灿然死去。赫兹里特曾经写下奇文《再见吧——散文写作》,仿佛且行且远,而他最华彩的散文却离我们越来越近——就像是王者归来。
  这里的阅读是一个致命游戏,对我们的品质逐行进行检阅。记忆形成了最真实的影像,其中它也包括那些不能回忆的部分。他的不可逆转性,使语言成为巫术——一旦脱口而出,就要应验。而语言的死亡就像成片成片的原木被深埋在地层下,有一天锃亮、自燃,灼灼闪光。
  散文写作如同操琴,应该同时产生一种伟大的人格力量。
  在印度有一种复合涡纹造型的树叫“劫波树”,意思是“心想事成的巨树”。印度的行者常在树下打坐、冥想、开悟。我从14岁生日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在运交华盖,惟有自度,才能检索出身上残存的古典文人的气息。姜白石作琴歌《古怨》的时候,再次确认“流水”有另一种弹法——他让我们回到从前,回到文字的萌芽期,像宋词一样缘起于一种沉醉,把一切力量允诺在看不见的时空里。他认为的倾听者,更像琴者;每当美妙的琴声渐渐远去,紊乱的词牌就让他一贫如洗,丧失了华胄的记忆。他在穷死之前守望着汉字,紧紧抓住缁衣,生怕我们遗忘了汉字的纯美。
  (此文系散文集《自度曲》自序,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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