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另一种文坛排位

作者:黄桂元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此常识意在提示:文学是一伙想象奇形怪状、写作各显神通的人折腾出来的,他们虽极不安分,其性质却有别于体育争雄,更异于江湖称霸。但近些年来,文坛张榜的各种排行与顺位却大有走俏之势,且花样翻新,莫衷一是,常常热闹得近似明星选秀。其间,百年跨度的纵向排位有之,当下截面的横向排行亦有之,着实显示了别一番“繁盛”景象,亦构成了20世纪90年代以来最有噱头最具看点的中国文坛景观之一。记得世纪交替之际,圈内甚至还隆重推出过一支所谓新世纪中国文学“梦之队”,虽早已偃旗息鼓,其创意之新奇,阵容之华丽,至今仍令人唏嘘回味。
  本篇的缘起,只为仍不消停的文坛凑一把趣,完全受制于某种惯性。亦足见笔者闲极无聊,俗不可耐,诸君可一笑置之,切勿当真。
  
  老大:小说写手
  
  小说写手的“老大”地位,并非什么天王老子的恩准册封,也不曾经过文坛的公决推举,很像是事实上的一种文坛“潜规则”。只要看看文学大舞台,诸如版权交易、编辑法眼、媒体追猎、研讨取向、阅读潮流、争鸣焦点等等聚光灯,明灿灿一齐打向了小说写手们那一张张斑斓容颜,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了。在许多相关场合,缺席了声名显赫的小说家,就如同一道没有主流的溪水,一处没有命名的荒岭,无论如何弘扬都会效果有限。君不见最著名、最堂皇、也最具社会地位的圈内人,基本上都是小说家一族么?
  位尊“老大”当然不是小说写手的刻意为之,却架不住闹哄哄的众星捧月,人家也就盛情难却当仁不让了。近些年文坛排行屡屡张榜,次次少不了神仙各路高朋满座,但无论如何翻着花样洗牌,以小说成就判定其身价几何则是不变的法则。尽管标志一个时代文学最高水平的并不一定就是小说,但小说家永远是文坛冰山的隆起部分,是“立”于作家“鸡群”中的“鹤”,是出版商疲于奔命的码洋,媒体追逐的光环,评论家饶舌的源泉,读者蜂拥的明星,却为不争事实。就说那支被推举为新世纪中国文学的“梦之队”,50个名额不能算少了,然而小说领域之外的任何一位诗人、散文家或端批评饭碗的,居然硬是挤不进一席之地,就连点缀的资格都没有,且这种匪夷所思的评估标准从无任何质疑。极度倾斜的背后,呈现出的便是一种奇特的“贫富不均”的文坛马太效应:一方,小说写手所得的有形无形,多多益善且变本加厉;另一方,则是其他文坛营生屡遭盘剥,几至穷途末路,难以为继。最后大家不得不习惯了这样一个现实:小说家举足轻重,其他的则可有可无。
  混迹于勾栏瓦舍的日子自然早已是岁月遗响。如今是一个青睐叙事、嘲弄诗意、热衷时尚、追捧市场的蓬勃年代,它为催生和速成一批批浅薄烂俗的小说写手提供了肥料、土壤和空气。如今,当人们为文学被越来越边缘化了的事实而日益忧思的时候,小说写手的地位却不降反升。而小说写手一旦坐稳了前几把交椅,就万万不可招惹了,否则你便是图谋不轨,借他出名。宠幸至此,即使二三流之后的四五流小说写手也常常跃跃欲试,油然而升“一览众山小”的融融快意,也就不足为奇了。
  
  老二:影视编剧
  
  我在想,挤进了“影视产业链”的编剧,该不该归类于纯正的文学种群?
  剧本乃一剧之本,亦可称一剧之“文本”,编剧也就多少与文学属性有了些瓜葛。尽管个别腰缠万贯、如日中天的影视编剧自恃已经具备了挑战“龙头”、担纲大梁的领军资格,对小说名家并不那么服气,但更多编剧还是愿意为自己的身份徽标贴上文学条码。既然如此,排行老二也就没什么可商量的了。
  影视编剧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文坛阶层,换言之,本质上他们应该属于影视界与文坛的一个新型杂交变种。十几年前,当莫言、苏童、刘恒等人的小说被张艺谋搬上银幕而身价陡增的时候,其知名度的攀升也随之令人目眩。老谋子遂愈发胆壮,一句话便调动了五位实力派作家为自己同一个本子忙活,一时间成为媒体的爆料。于是水涨船高,人们蓦地发现,影视编剧作为经济时代的文化弄潮儿,其“投入产出比”足以笑傲文坛。尽管他们的综合知名度还无法与少数小说家比肩,却完全可因一部蹿红的影视剧而频频亮相屏幕,出没媒体,财大气粗,街谈巷议,叫得响吃得开。这个令小说名家黯然神伤的事实,说明了文坛写手之触“电”与不“触”电,其精神状态,其社会效应,其生存质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尽管影视编剧还不曾公开滋衅叫板,但仅仅是那副新贵派头就很使得小说家心绪错综。他们偏偏还要不断刺激文坛,脚踩两只船,进而互相搭车,把实惠捞足到底。
  不过,通常情况下,影视编剧的一举手一投足还需看制片和导演的喜怒哀乐行事。但混好了也可以一身几任,如此便活成了“爷”。凡成“爷”者,多居高临下满身光环,呼风唤雨兼呼朋引类,前后有簇拥,左右有伺候。至于是不是得到文坛的权威认可,也就忽略不计了。
  
  老三:文学编辑
  
  文学编辑多数活得比较“体面”。这其中并没什么复杂奥妙,大概是职业使然。许多作家往往肯给编辑面子,愿意与其结交,不尽然出于功利目的,他们觉得,编辑大概属于对作品有阅历有眼力且有发言权,却又不滥用发言权的那类人。
  说到底,作家喜欢中肯、客观、务实的编辑,而反感那些只会纸上谈兵、坐而论道的批评家。其实,编辑的“沉默是金”并无高深之处,职业特征决定了他们无需带出是非优劣的倾向性,而编辑又不可能毫无立场,倾向性便多体现为对稿件的取舍,刊物自身表明了立场,也就用不着编辑再去说三道四,画蛇添足。编辑也自然并不是谁都称道,一些作家视其有知遇之恩,另一些作家对其则不无微词,道理也在这里。
  有些编辑同时也是作家,只要确有能力并无不妥。出现张三是李四的编辑,又是王五的作者这种事,只要有益于刊物质量,也没什么反常。编辑拥有了笔墨经验,身兼写手、批评者和文学活动组织者数任,在编辑部、文学沙龙和电脑键盘前互换角色,随心所欲,有助于编刊办报,与作者交流亦可感同身受,言之有物,不亦乐乎。这部分人中也包括一些辛勤服务的协会人员,其身份难以匡定,杂七杂八的大事、小事需要他们费心劳神,却不显山不露水时有新作问世,且把姿态放得很低,也不失为一种优雅的“体面”。
  也有人长年专事编辑而甚少笔耕,阅稿无数眼光通透,谈吐儒雅见解老辣,属于满腹经纶却“述而不作”的那类高人,寥寥几语便切中要害,令听者如芒刺在背。他们无欲无求,乐在其间,编发过堪称经典的作品,介入过甚至制造过文学的热点和潮流,也参与导演过文坛各类的正剧、喜剧和闹剧,一切都在似有若无之间,那种“体面”便含有了一些权威成分。
  
  老四:批评者
  
  穷且横,便是部分批评者不无尴尬的境况写照。何以至此?盖因吃批评这碗饭,本事大的不屑于干,没本事的还干不了,于是常常被奚落为志大才疏一类,所以穷且横。也由于批评者需要时时对作品制造评头品足的头绪和氛围,看上去很有些情真意切,苦口婆心,却被海明威极经典地取笑为“爬在作家身上的虱子”,无端蒙辱致使其喋喋不休,所以穷且横。
  举凡文坛,最耐不住寂寞的就是批评者一族了。尤其当下,顶着“批评家”名号四处鼓噪的更是鱼龙混杂,雅俗兼有。若笼统归类,有带着博士帽喜欢“大话”文学的学院派批评家,有隶属于各级作家协会为任务定额而兢兢业业的职业批评家,有唱和于哥们儿圈子的御用批评家,有退休居家却高门大嗓的夕阳红批评家,有游走于市场见风使舵的媒体批评家,也有无处领薪背水一战状如散兵游勇的自由撰稿人。凡此种种,委实不易。来路不同,自然形不成旋律统一的大合唱,声音的分贝值也就判然有别。其共同的忧虑是,如不在文坛制造点儿动静,不仅活路模糊,其存在价值也会大打折扣,而制造动静又必须借助作家,方可实现自我救赎与超越,招数由此便多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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