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关于散文的对话

作者:范 曾 侯 军

的诅咒》这些散文的内在动力之所在。你刚才说到了这层意思,所以我感到很欣慰。因为迄今为止,尽管很多人都读了这篇文章,也表达了各种各样的赞赏性的意见,但是,真正能够看到这一层面的人,并不是很多。
  
  谈美文
  
  侯:散文除了具有思想性和实用性的功能之外,更重要的是,它还必须满足人们对阅读美感的需求。散文与论文和其他应用文体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它必须写得美。因此,现在散文界非常强调荚文。您的文章常常被读者赞誉是美文,那么您是如何做到的?您对散文之美又有什么高见呢?
  范:我认为,既是美文,它首先必须气质胜人,文采还在其次。我想,历代最优秀的文章,最好的文章,比如讲,我经常提到的司马迁的《报任安书》,我认为这是一篇千古的范文,但是它并不以表面的文采取胜。从这一点来讲,我看许多名篇都是有所欠缺的,比如王勃的《滕王阁序》、范仲淹的《岳阳楼记》,都是有所欠缺的。它们都是过分注意了华采。我讲的好文章胜在气质,那是指它达到了一种至高的境界。你比如讲,为什么到了中国画,到了水墨画,到了水墨简笔画,一路走下来,可以用上四个字:“洗尽铅华”,五彩缤纷的色彩越来越淡化,可是它的内涵却越来越丰富。这个时候你的语言,虽然不是很繁,不是形容词很多,可是你所达到的意思却是深远的。言简而意远,恐怕这才是文章的至高境界。
  我时常想,有时看到一些诗歌里最好的诗句,文章里最好的篇章,本来我完全可以做到的,可是为什么没有做到?噢,原来是这个火候未到,还没有能够做到“百炼钢成绕指柔”,你还太硬,什么时候你也能做到“绕指柔”了,你的文章就“炉火纯青”了。
  侯:嗯,您的这段论述我要记在心里——因为我写文章,到现在为止,还处于一个追求文字华美的阶段,照您的说法,显然还没到火候,我要改一改……
  范:硬改也不行。这是个自然而然的演变过程,只要你心里有数,知道什么样的文章才是最好的,你慢慢地积累慢慢地摸索,到时候自然就会形成自己的风格。其实,我在二十年前写的文章,你都看到了,那时完全是血气方刚,慷慨激昂。这种风格的形成,是和自己的生命状态、学养状态都直接联系着的。包括书法,我在《书法对自然的复归》那篇文章中就提到,书法是一种生命状态。我认为现在的字比过去的字有力量,这力量来源于它的内涵。因为,任何一个东西,要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一种“雌伏”的状态,永远是成就大艺术、大事业的前奏。比如写文章,你渐渐地感到了,我由年轻时的血气方刚,开始渐渐地变成了老辣。这种老辣怎么来解释呢?这是一种成熟的表现。你看我新出的那本《画外话》,从里面的文章中也能感觉到这种变化。我在书中广征博引、信手拈来,实际上这是我博览群书的一个结果。因为,一个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他的文章中一定包含着他的生命状态和他的学养状态。这就像古人讲的“庾信文章老更成”,也有点像书法家讲的“人书俱老”,急于求成是不行的。
  侯:还有一个问题,有人讲好的文章要不求执着,求散淡,随心所欲,写到哪儿是哪儿,说这样才是“天成文章”。对这个说法,您怎么看?
  范:古往今来的散文家,没有一个不是以气胜。这个“气”里面,包括气质、气势、气韵、气派,等等。你讲,散淡、涣漫就是散文?这都是误解。你的意念不执着,那你的散文就没有风骨了。你看鲍照的《芜城赋》那真是“文穷碧落黄泉,史涉治乱兴亡”,结尾八个字,“天道如何?吞恨者多”,可谓是神充气足,你说他执着吗?我看很执着!没有褒贬、没有春秋之笔,它就不能叫好散文。再举一个例子,韩愈的《祭鳄鱼文》,历数社会痞恶势力的罪恶,最后疾呼:“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你看这有多么执着!你说散文要漫涣、要随意,还要来点朦胧、来点无意念、来点意识流,等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种文章终究成不了大气候。我们在这里说的是好文章,是美文,而不是前面所说的那种“小摆设”。只写那种东西,出不了大手笔。散文之存在,就是要有春秋之笔。讲情讲爱,当然可以,人都有情感嘛。但是如果你的散文没有气没有势没有格,你的情爱何以寄托?有了气有了势有了格,情在其中,爱也在其中,你的散文境界和气度就不一样了。
  
  “赋体散文”杂说
  
  侯:我与您谈散文,还有个很自私的想法,就是想请您为我的散文会会诊,给我指出一些毛病,这对我今后的改进非常重要。
  范:你过去的散文我看了不少,总的感觉是很好的。那些夸奖的话,我都在给你的散文集写的序言里讲过了,没必要重复了。像我们这样的交流,主要是讲你的缺点和毛病,你说对不对?
  侯:是的,遇见您这样的散文高手,就像病人遇见了名医,最想听到的就是一针见血、对症下药的诊断。
  范:我觉得,你的文章还是有一点故意陈列知识的痕迹。就是说,给人的感觉是,你看我多有学问,我讲给你们大家听一听。我的散文过去也有这类缺点,但是我后来发现了,就尽力去克服,现在已经基本上看不到这种痕迹了。其实你看我的散文,在学问和知识方面也是很奢侈、很挥霍的,但是尽量不留下什么痕迹。可是你的文章还是能够看出痕迹。
  侯:您说得很对。您知道,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很用心地学习您的笔法,比如说,您喜欢用排比、用对仗,我受您的影响,也爱用这种方法来增强文章的气势。可是,毕竟我的学养和功力还差得很远,总有那么一点力不从心,无法像您所说的“信手拈来”,水到渠成,我时常是为了排比而排比,就给人一种凑句子的感觉。我自己也知道有这个毛病。可是,我又考虑,如果不凑句子,也就无法达到“赋体散文”所追求的那种一泻千里、汪洋恣肆的气势。而且,我认为这种气势其实是更重要的。
  范:对,为了文章的“势”,哪怕另一方面有些缺点都没关系。
  侯:我记得,中国的针灸学有一句话,叫做“宁失其穴,不失其经”。就是说,把握大局是最重要的。只要能把握住“经络”,找不准某一个穴位并不要紧。
  范:我赞同这个观点。散文的“气势”是最重要的,“气”的运转构成一个“势”,这个“气势”要贯穿在整个文章之中。在这个“气势”中,又要内美纷呈,最后,以华藻构成深秀之格。如果能做到这些的话,那你的散文就自然能达到美妙的境界。如果你不知道这种美妙之所在,你就写不出好的散文。我们体会到这些,对那些妨碍表达的东西,我们就可以不写,就会删掉。过去王国维讲,“词人要人世浅,小说家要人世深”,那么,散文家就应在深浅之间找到座标。散文家要有小说家那样深邃的眼力,又要有诗人那样的孩提的童心。这就是庄子散文的特色。
  侯:好多朋友都读了您为我的散文集《青鸟赋》写的序言,大家都说您的那篇文章写得特别好,既是一篇美文,也是一篇典型的赋体散文。
  范:我的序言当然离不开你的文章,如果说序言尚可,也是因为你的文章使我感到有很多话要说。譬如“赋体散文”这个概念,就是在我读了你的许多文章之后萌生出来的,也才归纳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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