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男人的色戒女人的情戒

作者:杨 岚




  张爱玲的原作中,她是在不断剥落这个生活经验政治经验都远比王佳芝丰富的中年男人的伪装,而暴露他儒雅风流面纱后的阴狠、自私和冷酷。在易先生等王佳芝的死信时他还在想:“想想实在不能不感到惊异,这美人局两年前在香港已经发动了,布置得这样周密,却被美人临时变计放走了他。她还是真爱他的,是他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想不到中年以后还有这番遇合。不然他可以把她留在身边。特务不分家。不是有这句话?况且她不过是个学生。”但保地位保自身的想法是第一反应,“他也是不得已”,“他对战局并不乐观。知道他将来怎样?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这是最安全的终极占有,不容死者分辩反抗反悔。
  如果这里有爱情,战胜了政治标准民族大义的爱情,那我们也能在叹惋之后对人性有一丝希望,至少男人们读起来心里会暖洋洋的,不管政治风云如何变化,在最古老的男人与女人的关系中,我们还会有安全感。关键是,这里根本没有爱情,两个人都误解了对方,而产生了爱的幻觉。“对于大多数女人,‘爱’的意思就是‘被爱’。男人喜欢爱女人,但是有时候他也喜欢她爱他。”(张爱玲《谈女人》1944年)王佳芝以为易先生是真爱她的,心一软又心一横,放了他,她以为她是在演出中途退场;她没想清她爱不爱他;她不能杀个真爱她的人,如我们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样。她也没想到会死,只想躲开同伴:“幸亏这次在上海跟他们这伙人见面次数少,没跟他们提起有个亲戚住在愚园路。可以去住几天,看看风色再说。”易先生因为王佳芝放了他而以为她是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是真正爱他的。而他并不爱她,他一点想救她的意思都没有,一脱险就打了电话,他只想缅怀她。他把她当红粉知己!一个爱国热情鼓舞着的杀手变成了汉奸特务的知己,他也杀了她的精神她的心。
  “斗争是动人的,因为它是强大的,但同时是酸楚的。斗争者失去了人生的和谐,寻求着新的和谐。倘使为斗争而斗争,便缺少回味,写了出来也不能成为好作品。”张爱玲如是说。她是要写个好作品的,不仅有斗争的风浪,也有那个和谐的生活底子,还有惊涛拍岸时心灵的尖锐的痛楚。她的重点在:一个因为爱的幻觉而在乱世车轮下灰飞烟灭的少女的悲剧。这是一个老油条的政客与单纯的学生们的较量,一个惯于情场中渔色的老手与没有爱情经验的少女的角逐,一群以美女为钓饵和工具的男人与一个牺牲自己的全部——贞操、尊严、梦想、生活、生命、爱情,得不到怜惜和真诚理解的女人的故事。这也是关于目的与手段、工具与主体、个人与政治、民族大义与爱情价值的关系的形象的思考,甚至涉及到暗杀的效益考察与美人计的伦理底线及人性底线的问题,等等。
  这是那个年轻时就擅作悲凉之声的老女人的思考,而李安把它演绎成了热情洋溢的小男人的喟叹。张爱玲的意境是剩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李安在废墟上树起几块涂饰了污红浊绿的残垣断壁。
  这是男人的色戒,女人的情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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