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写作是治疗的过程
作者：李 更 阿 琪
阿琪：我觉得，女性身份是与生俱来的，你刻意回避或者强调，都是徒劳的。因为你就是那一棵树上的这一片叶子。你是一个女人，那么，你的每一点感受和认知，都只能是女人的。何况我的文章通常都在讲述女人情感世界里的疼痛与欢喜，我承认，我只能站在女性的角度来感受和思考。
我也曾经质疑过自己，是不是从人性的角度，而不是仅从女性的角度来看问题，思路可以更宽阔更理性一点呢。从理论上说是可以的。但是，当你具体地描述一朵花一只狗或者一件事的时候，你发现，你还是一个文学女人的心态与思维方式。你的感受系统，你的经验系统，你的每一点疼痛，每一点欢喜，都是女人的，你怎么可能超越你自己的每一个细胞呢。
李更：你刚才说到，你的文章通常都在讲述情感世界里的疼痛与欢喜。这我已经注意到了。你的前面几本书《我是谁的多宝鱼》《单人房双人床》《寂寞桃花》也是讲述了很多女人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为什么你要刻意强调女性的疼痛？
阿琪：呵呵，你的问题让我想起了昨天我的一个女朋友说的话。她刚刚读完我的新书，她告诉我说，你的文字让我极为深刻地想到童年的记忆。一群年龄相仿的女人在夏日午后的树荫下，边做针线活，边聊天——那是讲述者与分享者的聚会，她们分享彼此的快乐，分担对方的苦闷，这中间包含着众多的女性话题：疼痛、家务、男人……
有人说，女人的痛感神经特别发达，我不知道有没有医学上的依据。但女人的初潮，女人的月例，女人的生育等等都是伴随着隐痛甚至是剧痛的。女人对情感的认真，其实初始的本源应该是身体的脆弱。性学大师福柯说过，连猪都懂得凡是与身体有关的都要慎重，并要有所克制。
李更：还有，你的那本书名里的“多宝鱼”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很多人都问过你这个问题？在南方来说，这个“多宝鱼”也是一种宠物，从女人的角度来说，是不是就是想做某个男人的宠物？
阿琪：我是谁的多宝鱼，原来只是书里一篇小文章的题目。描写的是男女之间的“灰色情感地带”的一个小故事。故事里有一条美味的多宝鱼。我想，每个人都想拥有一条自己的多宝鱼。多宝鱼在这里代表了人间温暖，真情实意。对情感的期待，还有对喜欢的那个人的那点点美妙的情欲吧。呵呵。后来我拿来做书名的时候，我是觉得多宝鱼也可以代表女人之间日常讲述与分享的一些女性经验。
比如，三五个女人坐在酒吧茶馆里闲聊天，女人之间的话题，除了衣服包包鞋子的品牌之外，更隆重但表面上也许装作不经意地进行的，一定是她最近的情感上的欢喜与忧伤。她讲述的时候，就已经在自我整理与疗治的过程中了。身边女友的情感支持和条分理析是非常重要的。这也许就是她们这次聚会的重心所在。这种状态就像前面提到的，我的女朋友描述的，她深刻的童年记忆。一群年龄相仿的女人在夏日午后的树荫下，边做针线活，边聊天。
只不过我们现在的女人没有如许福气，家门口没有浓密的树荫，也没有清凉的微风可以享用。
李更：你现在是每天在家写作吧？这种工作与生活的方式很多人说很适合女人呢？你觉得呢？至少告别了每天上下班奔波在路上的辛苦与疲惫，是吧？许多写作者最羡慕的就是这样的状态，没有单位的人事纠纷，不用看谁的脸色，但是这必须有个大前提，就是你的作品能够换回足够的生存需要。
阿琪：记得我刚刚从大学毕业出来的时候，在写字楼里做了差不多有三四年的白领。每天朝九晚五，真的很痛恨上班。那时候我就立下宏愿，今生今世我一定要摆脱上班族的机械的日子，我要做一个自由职业人。
没有想到这个愿望比较容易我就实现了。但是纯粹在家写作的日子一长，我发现问题也多多啊。有一天我站在阳台上无精打采，看着初升的太阳下朝气蓬勃上班去的人群，我还很羡慕他们呢。
其实我每天的工作时间要比上班一族长多了。几乎在家的每一刻，脑神经都是紧张的工作状态的。偶尔松懈了几天，还觉得内疚，罪过。因为别人都在忙，在进步，我怎么就如此没有出息呢。呵呵。说到底，还是有生存压力。
另一点就是完全没有了组织关系，群众关系，你也会觉得生命不可承受之轻。当你每天每星期甚至在更长时间里，见到的人只是一些水果贩子，超市收银员的时候，你的心理健康不会出现问题吗？人与人之间是需要直接沟通的。有时候你甚至会怀念你曾经的敌人。因为是他让你得到了历练，取得了进步。当然你更怀念互相帮助共同成长的朋友。我的一些资深同行患心理抑郁症的人很多。呵呵。你不必多虑，我心理素质还算好。写作对我来说，有时候也是一种自我疗治呢。
李更：正好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呢，你说，写作对你来说，有时候也是一种自我疗治。写作的理由有很多，因为热爱、因为仇恨、因为身体瘫痪、因为钱、因为什么也不会只有写作了，写作对你还意味着其他什么吗？
阿琪：写作也是一门手艺吧。文字的历练，从小学就开始了。口语当然从你学说话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可是，你还得时刻注意自己笔尖的文字是否好读有意味，故事是否鲜活。像北京的手擀面一样，那真是一门民间老手艺。好的面条吃上一口你就知道了它的好。筋道啊。文字也是。
写作对我来说，还意味着孤独和寂寞。我的几个写作的女朋友，她们每天清晨5点以前就坐到电脑前工作了。一直到中午时分。家里人不能打扰她们的。连电话也不接。每天如此。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强迫症了。我是做不到的。我必须想好了今天写什么，甚至连题目和开头都想清楚了才打开电脑。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写。状态好的时候可以写一整天也不觉得很累。写到自己满意，就觉得自己今天很可爱，奖励自己一顿美餐。要不就非常难受。呵呵。写作真的很孤独。越写越寂寞。
做主持人的时候，我曾经和大作家二月河聊天。他的名气足够大了吧，可是，就在他写自己的最后几卷帝王系列的时候，他说，他很多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镜子前一个人发呆。一次次想到自杀。甚至拿刀片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
我当时很不理解他。很惊讶地说，你都已经功成名就了，你都想自杀，那中国有多少作家还怎么活呢。他的表情越发寂寞地回答说，你是不会懂的。这已经不仅仅是文化层面的问题了。呵呵。
李更：不同的女人读你的书，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可能是因为这些女人的社会角色已经有所不同了。有的是早已经站在婚姻的门内了，而你始终站在婚姻的门外。视角不同，感受肯定也不会一样吧？
阿琪：呵呵，那是当然。何况个体的差异远远要大于类别的差异。我也经常奇怪，出去聚会，经常在饭局上就被人羡慕，说你太幸福了。一个人多好啊，自由自在。她们哪里知道或许就在昨天晚上我还因为孤独，一个人掉了几颗眼泪呢。甚至我痛苦失恋，也有人羡慕。说你至少还有恋爱的自由啊。呵呵。所以，我和身边女友是互相羡慕，别人饭桌上的菜就是香，闻着就香。但是，你要是按原样点上一份，通常你会失望。我试过很多次，最后连打包带走都免了。
其实，人人向往的是一份好日子。单身的人，向往的不是婚姻本身。而是她以为的婚姻内炉火的温暖与稳定。婚内的人，向往的也未必是单身这种形式，而是她以为的单身人的自由与浪漫。但仔细想来，婚姻内的情感未必就稳定。单身人的生活也未必就一定浪漫。你有你的好，我有我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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