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关于研讨会和红包的实话实说

作者:李美皆




  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像中国这样,存在着这么多的文学研讨会以及研讨会的报道。已经泛滥如此,还称得上新闻吗?更奇怪的是,研讨会的报道对于研讨的内容一带而过,对于参加者却一一列举,似乎是为后面要举办研讨会的人提供参考。研讨会之仪式化,参加者之雷同,其实差不多可以用“同上”的方式来标出了,以便节省版面。
  ·作 者·
  
  有位朋友要开一个作品研讨会,需要找一位文学界的代表出席,请我帮他推荐一个评论家。我很负责地为他推荐了他所在城市的一个评论家,可是他说,要一个被上上下下所认可的,为各种媒体所熟知的,名声响、来头大的。我问他锁定的人是谁,他说出了一个名字。可是我明明记得,不久前这位朋友还向我抨击过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经常与红包有关,他甚至在谈话中直呼其为研讨会动物的。
  我感到无话可说。作家抨击某某评论家为研讨会动物,可是,一旦轮到自己开研讨会,请不到这个评论家还觉得不够份儿。正是自古抱怨红颜祸水的是男人,使红颜成为祸水的也是男人呀。我建议这位作家朋友好好打自己几个嘴巴子,不知道他打了没有。朋友为什么热衷于请那个被他称为研讨会动物的人呢?因为他的名字在媒体出现得多。他的名字为什么在媒体出现得多呢?因为他研讨会参加得多。那么,说白了,朋友要请的就是一个他所抨击的研讨会动物。之所以要抨击,是因为那是别人的研讨会;之所以还要请,是因为这是自己的研讨会。如果每位作家都这么“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就可以解释研讨会动物是如何造就出来的了。由此可以推断,正是那些抨击研讨会动物的人,把评论家制造成了研讨会动物。我推荐的那个评论家为什么不被看中呢?因为他太洁身自好了。由此也可以推断,这个时代就不鼓励人洁身自好。这才是真正可悲的。
  真正在业内是很少存在皇帝的新装的,彼此的斤两心知肚明。皇帝的新装多半是外围的人制造出来的,也多半是给外围的人观看、对外围的人奏效的。穿着皇帝的新装的人是不会认真去读那些被研讨的作品的,因为他们太够份儿了。真正读作品的,可能就是那些不够份儿的人,比如一些刚刚踏上评论之途的硕士博士或高校年轻教师。可是,他们是不会被请到研讨会上来的,甚至旁听的资格都不被赋予。请那些不读作品的人来研讨作品,这就是目前常见的乖谬,文坛已经见怪不怪了。实施愚民政策的人首先愚弄的是自己,则更见其愚蠢。那些够份儿的人研讨会参加得太多了,准备一篇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通稿当然是比较聪明而得体的做法,而作品之间相互串行的尴尬人并非没有,还有人发言时要抬头看看主席台上方的横幅,才不至于说错是什么研讨会。如果真正了解一场研讨会的本质,那些被研讨的人似乎就无法为此而感到自豪了。那么,他们真的不了解吗?不是的,他们很了解。但是,他们更了解其中的游戏规则:无论研讨的还是被研讨的都不必认真,这只是一个吸引眼球的事件而已,说穿了,就是一场貌似俨然的游戏。因此,不必担心他们会受伤。你同意召开这样的会,就说明你愿意接受其中的潜规则,愿意接受愚弄,那么,就不要有任何怨言。
  如果评论家是义务参加研讨会,当然不会引起任何不满。不满在于评论家是拿了红包的。近几年,作家对评论家的不满集中指向研讨会和红包。
  迟子建说:“很多的浮躁,都来源于对长篇小说的态度,靠研讨会,使很多长篇小说,一夜走红,我觉得研讨会很多时候的背景都是功利的,一部长篇小说,给一些红包,找一些批评家,开个研讨会,这个长篇小说就成热点了,而真正有艺术质量的长篇,因为没有研讨会,反而被大家忽略了,长篇小说研讨会似乎让我觉得有点像股票交易所,令我糊涂。批评家有时候也忙于应付这些研讨会,没有时间自己去挖掘这些有价值的作品……研讨会应当遏制。”
  池莉说:“现在的年头,每个有一点社会地位的人,作家送的书都看不完,好友或者好友的好友的作品都评论不完,受了拜托或者受了红包的研讨会都开不完,总之,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情怎么做都做不完,谁还有闲心管别的事情。”“我很安心,很恬淡,没有任何焦虑,不用成天抱着电话打,到处找钱举行作品研讨会,更丝毫不担心因为红包太薄而被评论者故意忽略和故意遗忘。”
  迟子建和池莉的话代表了一部分成名作家的看法。因为她们已经成名,心态相对淡定,对评论界的研讨会和红包问题的看法还是比较平和、客观的。一些处于艰难上升期的作家的不满要比这激烈并不客气得多了。
  当下评论家最为人所诟病的是红包问题,对于研讨会的不满根本也在于红包。评论家收受的红包有两种:研讨会红包和评论红包。
  研讨会或其他会议红包不光文学界存在,其他行业也存在。房地产论坛或研讨会、产品鉴定会、学术研讨会以及各种庆典等,都有红包。所有这些会,新闻记者是少不了的。许多会议的意义终端就指向媒体,如果不能见诸媒体,会议不就白开了吗?新闻记者的红包要少一些,但他们是各行各业通吃。因此,最了解其中微妙的也是他们。红包是一个潜规则,很少有人去公开探讨,但由新闻界的红包亦可见出文学界的一些端倪。
  几年前,一篇《直面“红包”新闻:在道德边缘行走的记者》写道:“在一家著名媒体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并没有按照惯例给到会记者礼金。待到会议结束后,大陆的记者没有散去时,组织方有关人员解释说:今天来了台湾的记者,所以,没有给大家准备礼品。”由此可见,开会给红包是中国大陆的专利,在台湾就不通行这种做法。这也算是一国两制。
  该文还写道,红包只占记者收入极小的一部分,“所以,对于记者来说,收这种好处真是左右为难,不接受又不好拒绝,拒绝了下次人家请别的记者来,自己从此失去了相应的新闻源;自己收下,数额又不大,却会‘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红包是否只占评论家收入极小的一部分不得而知,可以大致确定的是,几乎没有评论家为此而左右为难。事实上,记者是否真的左右为难,也很难说,虽然文章中是这样写的。“拒绝了下次人家请别的记者来,自己从此失去了相应的新闻源”,这点是跟评论界一样的,假如拒绝——只是假如——就等于不遵循游戏规则,当然只能出局。下一个相应的规则当然就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了,如果你红包照拿,真话——多半是“坏话”——照说,那你也可能就没有下次了。留下来的自然都是遵循了游戏规则的人。
  该文还写道:“新闻发布会邀请他们参加,主要是为了造成一种声势,首先是会议热闹,否则只有当地那么几家强势媒体的记者,是没有劲的;其次组织者可以到上级那里邀功:看,我请来了这么多媒体的记者!第三,毕竟报道的媒体越多对于组织单位越有利。”“组织者之所以要送礼金,主要不是为了贿赂对方,而是因为请人家辛苦来一趟,不意思意思觉得对不住人家。人家来主要还是‘看得起你’,给你面子,为你捧场。如果不意思一下,只怕是一棍子买卖,在业内再也吃不开了。”这点跟文学界的研讨会是一致的,评论家不会不请自来,也不会无缘无故被请来,给红包请人来首先是出于主办者自身的需要,这也是互惠互利的前提和基础。设想被请的人都不来,难堪的是谁呢?设想被请来的人空手而回,下次主办者还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该文指出,所谓的“红包”问题主要还是集中在发达地区强势媒体的记者身上。这点与文学界也有相通之处,评论的“发达地区强势媒体”是有目共睹的,在评论界,一个评论家可能就相当于一个“强势媒体”,一撮评论家可能就构成一个“发达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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