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当代诗人点评(二)
作者:燎 原
混杂着太监气息的本土文化土壤,尹丽川以她中西教育背景中的文化眼界,她天性中绝不掩饰的锋芒,她未被茶毒的年轻,把自己挺身为与之决斗的天敌。正是在这样一个心理向度上,她以挑逗、戏弄的策略,甚至是对社会公众道德尺度的刻意冒犯,发起自己的挑衅攻势。进而将形而上的图谋交付形而下的手段,实施“越界”打击。而在她无所顾忌地为年轻和身体正名,并发出“除了死亡,只有年轻”的决绝声音时,她在底层生活场景中的盘桓和犹豫,则使她的刻薄浮上一层朦胧的暖色。而正是这一切,显示了她骨骼中不属于任何群体的独立性。
白垩
在当代社会的网络化时代,身为政府公务员的白垩,却以一介长衫布履的乡村秀才形象,书写着类似于“僧敲月下门”的诗歌,由此而在这样的反差中,使他为数不算太多的诗作,有了青瓷孤品的属性。
这是一种沉溺于中国古典文化况味中的写作。如果现代人所有的心理不适,都来自都市生活的燥热、浑浊和焦灼,白垩便是寻找到了解脱之道的人。明月老松、溪水白石,以及落日中带着蜂群流浪的放蜂人,牧牛柴草陈旧的温暖……在白垩的笔下,这一切习见的山水农耕物象并不复述古典自身,而是作为清澈的文化幻象,参与物质怠倦中心灵的生机启动。
白垩诗歌的语词和意象干净、纯粹,又在幽微禅意的枝头时而梅花点点,朗润无染,明目洗心。当我们在这一写作线路上联想到诸多已有的范例时,白垩在句式和意念处理上更趋前沿的现代性,他在这一主体基调上触及其他题材的弹性,都显示了他对这一线路新的延伸。
胡续冬
作为一名20世纪70年代出生的当代文学博士,胡续冬的诗歌,凸现了新一代学院派诗人炫目的写作风景。
他在1994年就写出的令人惊诧的《特快列车回旋曲》,以及稍后的《乡村乐师》《感通寺:行脚僧的一九七七》《Mailey咖啡馆》,直至近年来的《藏獒大学》等诗作,显示了新的技术手段在对当下中国现实各个层面的介入中,所能激发的特殊活力。胡续冬是一个醉心于复杂语言风景的写作者。而复杂,则代表着现实观察的深度和精微,代表着艺术表述上高相素的信息密度。简单的事物在这里被他抻开,在混载着民工和小公务员的乌烟瘴气的列车车厢,年轻乘务员那因高人一等而没有表情的脸,被他填写上了“来自遗传的权力之美”。而在同一列车的另外一个场景,一副被切开、洗匀的扑克牌,“成为厚厚的茧攻上不可感知的命运:/五十四记耳光同时抽打四个人的脸,而他们/互相对视,充满狐疑……”这种充满炫技快感的修辞狂欢,又以其分析仪器般的精密,展现了现代汉语内部可供无限开掘的迷人景观。
胡续冬诗歌的迷人和活力,还来自他当下文化滋润中的游戏精神和顽童心态。在某个假设的空间,他的形象可能会是一个少年电脑黑客。
蒋浩
蒋浩是一个在“错误”的生活中,坚持“错误”生活原则的诗人。如果正确的生活意味着对于世俗生存法则的顺从,意味着为之交出自己的单纯、良知、思想和锋芒,那么,他不但要坚持这种错误,“还得把它发展成信仰”,并以此而“不要再给中年留有余地”。
这种偏执一方面来自他在当代生活现场破碎性的心理感受,另一方面,大约还来自当年被他视作旗帜的先锋诗人们,现今自得于“成熟的资产阶级审慎的中年魅力”这种蜕变给他造成的心灵伤害。但他已远远不是当年的“愤青”,而是以无动于衷的冷漠,保持自己内心的高傲。在与同代诗人共同热衷的叙事场景中,他的诗歌将残缺生活细节的碎片,缤纷的哲学艺术信息融于一体,以多义而微妙的语词指涉,使之在平面性的交错、碰撞中,拉长了当代生活复杂意绪的景深。在寒冷而荒凉的城市街头,一个因服从自己内心生活原则而受到伤害的青年诗人,感觉到自己比生活的宠儿们,活得更为心安理得。
蒋浩在他的长诗《陷落》中这样写道:“我曾经梦想成为这个时代优秀的写作者/用蔑视生活来亲近艺术”,起码是在我看来,他已经称得上优秀。
黄礼孩
21世纪初以来,黄礼孩的出现给诗坛带来了新的景观。由他主编的《诗歌与人》这部民间诗刊,以选题上的宏观学术视野,民间位置上的自由精神,对处在嘈杂模糊状态中新世纪实力诗人的写作,用板块集纳的方式,做出了系列性的推现。而在这个系列上生成的两部大型断代性诗歌集:《中间代诗全编》(与安琪、远村合编)和《70后诗选》(与康城等人合编),也因此而成为具有工具书性质的权威研究资料。《诗歌与人》系列中的《安德拉诗选》《最受欢迎的十位女诗人》等专辑,以及由他主编独立出版的新锐女诗人合集《狂想的旅程》,以其别出心裁的装帧设计和市场化的想像力,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作为一个生活在广州的70后诗人,他的诗歌基调却呈现出与其生存的商业空间截然相反的向度。他对神圣事物所怀有的虔敬之心,使他的诗作总是呈现着憬悟的幻想,和在一孔光明的隙罅中,心灵纯净的潮湿与委屈。他的诗歌没有70后诗人特有的锋利,却以前倾姿态中的中性写作,为诗歌在现代语境中的“合乎人情”,展开了新的文本。
2005、2、4—24·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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