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画虫儿

作者:刘一达




  冯爷冷笑道:“你以为玩儿古玩字画,也像你当年在月坛玩邮票似的挣钱,那么撒大网捞鱼呢?”
  程立伟笑道:“是呀,我现在才知道‘好景不长’这个成语怎么解释了。前几年,‘集邮热’把‘收藏热’给带了起来,我以为北京人爱跟风儿,有些人什么事儿都跟着哄,能把书画市场给哄起来呢。哪想到像刚出锅的馒头,只有几分钟的热乎气儿。不到两年,‘书画热’这股风眼瞅着就要刮过去了。您说邪性不?不瞒您说,今年‘春拍’有些画儿就卖不动,‘秋拍’怎么样,我这心还提了着呢。”
  冯爷撇了撇嘴,说:“知道什么叫伤风感冒吗?”
  “我看现在的书画市场也是有点儿不太正常了。”
  “全是假画儿给闹的。”
  “还有一样儿,现在有名儿的没名儿的画家不是画画儿,而是画钱呢。您的画儿到那份儿上了吗,一张嘴就几万一平尺。您想老百姓的艺术欣赏水平还没到那份儿上呢,再者说您的画儿再值钱,它也是画儿呀!不当吃不当喝的,当然了,有些画儿也是有价无市,您真有点儿急事儿,它也变不了‘现’ 46 。”
  冯爷笑道:“看来你还没有真入道。谁说画儿换不成钱?你要是有齐白石、傅抱石、李可染的真迹,价位合适,我当场就会掏钱。”
  “现在的问题是弄点子假画儿,滥竽充数,鱼目混珠,把一盆净水给搅混了。”
  “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吗?”冯爷厉声问道。
  “谁?您说说看。”程立伟怔了一下说。
  “眼睛,不,人的良心。”
  “眼睛?良心?”
  冯爷的脸上滑过一道阴影,撇了撇嘴说:“对,那些给书画做鉴定掌眼的人,明明是假画儿,只要您掏银子,给他打‘喜儿’,他就敢说它是真迹,反正他也不负什么责任。刨根儿刨到他那儿,他大不了说一句,一时看走眼了。你能把他怎么着,这些人挂着鉴定家、专家顾问的头衔,实际上把着书画市场的脉。他们都不讲良心,你说有些玩画儿的人还有良心吗?立伟,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开开眼。”
  “让我开眼?三哥,这是什么意思?”程立伟纳着闷儿问道。
  冯爷的“阴阳眼”突然上下一翻,那只小眼射出一道犀利的光亮,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要唱一出戏,你帮我跑跑龙套。”
  “什么戏?我挎个刀,举个旗儿,没问题。”程立伟笑道。
  “咱们一言为定!你现在筹办‘秋拍’,不是正为征集拍品发愁吗?”
  “是呀,急得我直上火。”
  “韩默,你认识吧?那个三流画家,他舅舅叫吴繁树。”
  “认识,我跟老吴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
  “你们认识就好办了。韩默现在手里有一幅齐白石的《葫芦》,这是他花一百二十万从‘泥鳅’手里买的。我不管你使什么招儿,一定要让他手里的这幅画儿上‘秋拍’。”
  “然后呢?”程立伟惑然不解地问道。
  “后面的戏,你就不用管了。你跟老吴和韩默不要提我,只要想办法让他出手这幅画儿就行。”
  “没问题,三哥,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办吧。”程立伟当下在冯爷面前拍了胸脯。
  “好,咱们开吃开喝!”冯爷一拍桌子,转身叫服务员上酒上菜。
  俩人一直吃到夜里十点多,冯爷也没把他导演的这出戏的目的告诉程立伟,弄得程立伟一头雾水,不知这位爷玩儿的是什么幺蛾子 47 。
  
  第二十四章
  
  说老实话,这几年,京城的艺术品拍卖业,除了几家知名度高的大公司以外,一些小公司的日子的确有点儿不好过,一方面是因为相互竞争激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赝品充斥,让人们对艺术品拍卖产生了信任危机。
  本来拍卖公司是具有权威性的。俗话说,媳妇不贵,媒人贵。拍卖公司实际上是玩画儿的人的“媒人”。换句话说,拍卖会也是书画家作品的试金石。到拍卖公司上拍的字画,往往能衡量一个书画家的作品在市场上的认知度和它的价值高低。当然,就书画本身来说,也是检验它是真是假的最公正的一个“平台”。一幅画儿上了拍卖公司的拍卖图录,又经过拍卖现场的“验明正身”,自然会取得相对合法的“身份证”。
  但是当赝品经过某位鉴定专家的鉴定,取得合法身份,堂而皇之地在拍卖会上出现以后,懂眼的“画虫儿”们便开始摸到门道儿了,您玩儿猫儿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您装傻充愣,故意作局也罢,玩儿一幅两幅,还能蒙混过关,愚弄人们的眼睛,玩儿的次数多了,一本拍卖图录,恨不能有一多半是赝品,那就不好玩儿了。
  您想当书画拍卖市场多一半是假画儿的时候,拍卖会的权威性还存在吗?当那些有钱又有眼力的大买家,都对那些小拍卖公司不屑一顾时,它可不就产生危机了吗?
  自然,这种危机也会波及那些大的拍卖公司和整个书画市场,以至于使一些书画拍卖会,成了雇托儿作秀的闹剧。
  程立伟对此心知肚明,其实,他也想保住拍卖公司这块牌子,也不想拍赝品,毁了自己的名声。可是他扛不住各种人情世故的浸淫,禁不住金钱和势力的诱惑。
  一个来头不小的人拿来一幅画儿,明告诉他这是人送的礼品,而且不“真”,一定要上拍。程立伟一看来的是“大脑袋”,哪敢得罪呀!上拍就上拍吧,反正自己又不买。上拍还能收相应的佣金。
  但入图录得先验明正身,给这幅画一个说法,于是明知道这是赝品,也要找一位二五眼的鉴定专家给他一个“身份证”,不少赝品就是这么流入拍卖会的。
  他虽然对这里的内幕门儿清,但也无能为力,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硬撑着场面,末了儿,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了。
  转过天,程立伟去找韩默,动员他把手里的那幅齐白石的《葫芦》拿出来,上“秋拍”。韩默一开始还有点儿犹豫,好不容易抓到手一幅齐白石的画儿,他想再捂几年。可是经不住程立伟三寸不烂之舌的软磨硬泡。
  “兄弟,这张画儿可并不干净,你应该知道,钱小湄因为它吃上了官司,在你手里捂着,你不怕吃挂落儿吗?”
  这句话,点到了穴位上。韩默有点儿含糊了。不过,他实在舍不得撒手。
  “她吃官司碍着我什么了?这幅画儿是我花钱买的,又不是我偷的抢的,也不是她白送我的,何况中间还过了一道手呢。”
  程立伟又将了他一军:“虽然是你花钱买的,可是它腻歪人呀!钱小湄要是官司打输了,有个好歹,你拿着这幅画儿,心里膈应得慌不?再者说,眼下书画市场的行情看涨,正是‘牛市’,你现在出手,肯定有赚儿,即便赚不着大钱,也亏不了你。你何必要留着它呢。把它卖了,再买别的,不一样吗?”
  这几句话,把韩默说得心眼儿活泛了:“好吧,我听你的,上你们公司的‘秋拍’,也算帮你壮壮门面。”
  他把画儿拿出来,展给程立伟看。别瞧程立伟是搞书画拍卖的,但他对书画并不懂眼。不过,在韩默面前,他不能当外行。
  “嗯,确实是一幅精品。”他点了点头。
  “当然,不是精品,我能借钱买它吗?”韩默说。
  “你放心,我保证让这幅画儿上拍卖图录。”程立伟对他许愿说。
  “你怎么死盯上这幅画儿了?”跟程立伟临分手时,韩默问程立伟。
  “干我们这行的,好东西当然会咬住不撒嘴了,你说是不是?”程立伟跟他打了个马虎眼,没有深说。
  程立伟并没食言,韩默跟公司签了拍卖合同以后,很快“秋拍”的图录就印出来了,这幅齐白石的《葫芦》被放在了头几页,而且拍卖底价标的就是韩默花钱买这幅画儿的数:一百二十万元。
  程立伟挺能张罗,拿出他当年在月坛邮市呼风唤雨的劲头,征集到十多件元明清三代的官窑瓷器和不少大名头画家的画儿,书画拍卖专场以两幅八大山人和三幅清代“四王”的作品,包括那幅齐白石的《葫芦》,成为主打的拍品,把这次“秋拍”搞得挺热闹。
  正式开拍之前,在京城的一家五星级饭店搞了三天预展,而且在各大报纸上做了宣传,书画拍卖专场挑了个好日子,按冯爷的主意,程立伟把京城有头有脸儿的鉴定家和大玩儿家,以及有名儿的几位“画虫儿”都请来捧场,包括钱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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