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豆子身上的平哥

作者:李来兵




  小三是个杀人犯!豆子一把拨开老卫的手。
  他还是个强奸犯!他死死地抓住老卫的手。
  他现在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豆子说。
  小三是什么人我不知道?老卫嘿嘿笑着,别逗了平哥。
  可你知道,豆子忽然站了起来,狠狠地压住老卫昏庸的脑袋,又把它猛地扳向自己:
  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他说。
  你能是什么人,蒲公英的男人,一个卖蔬菜的女人的男人。老卫笑着,说。
  我是警察!豆子说。豆子简直让自己吓坏了,他说他是警察!
  我是人民警察!但他还是说。
  你是警察?老卫的头稍稍仰了仰。
  我是警察。豆子说。
  可你说你们家是卖菜的?老卫说,老卫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还说你要赔我们的损失?你就是这么把菜头放走了!
  原来你是假的。老卫悲愤地说,原来你也是一个骗子!
  你和那个菜头是不是一伙的?老卫一把揪住豆子的衣服。
  我一直把你当一个好人!我还给你杀鸡招待!我还和你坐在这儿聊天!老卫差不多要哭出来了,原来,你也是一个假的,你是个骗子!
  我说过我是个警察了。豆子低声说。
  别给警察脸上抹黑了,我看你也根本不是什么警察,你根本就是个大骗子!比那个菜头更坏更让人恶心的大骗子!
  双重的愤怒怂恿了老卫潜藏的力量,使他的力气变得空前可怕。他紧紧地搂住豆子的肩头,目光却紧急地搜求着援助:
  抓骗子!他陡地大声喊。
  抓流氓!老卫向着后面,向着前面,向着整个木马邑的上空,喊。
  先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小卫举着扫帚,他妈妈左手提着火钩,右手紧握着擀面仗,钻了出来,豆子看到。
  接着,是附近的狗们在狂吠,伴着杂沓的脚步。
  头顶的老槐树,也仿佛要俯冲下来。
  月亮,月亮也只露出半个脸。
  豆子的毛发都倒竖了起来,他的一只拳头飞快地浓缩,飞快地,是一块石头,飞了出去——
  老卫像一件宽大的衣服,从他的身上松脱了,倒了下去。
  撞开门,豆子放脚向面前的大路上跑去,还好,前面一无阻碍,前面就是出村的路。
  豆子飞快地在这条路上跨越了。
  他听到,后面是狗,是人,是铁器和木器撞击地面沉钝或尖锐的声音。后面的天空是闪亮的,火把,手电的光束,不断地把天空割裂开,割裂开,割裂开。
  整个木马邑都铺天盖地而来!
  他的脚步踩着心跳,肉体是个笨重的累赘。
  他完全不知道双腿是受着什么人的指挥,脑袋只是惯性地向前,向前,向前,既是引领,又是推拉。
  他一下就飞上了那片高台,又猛地飞下去,在感觉刚刚抬了下头,他已经又在狂奔之中。
  他感到耳朵已经飞落到了后边,风像刀片一样,又迎面而来。
  他抱着头,他想要是这颗脑袋也随风而去那还有什么指望?
  但是他分明看到,自己的一只手已经飞远了,接着是另一只手,接着是这颗脑袋在努力拔离他;他感到自己的眼睛像一枚树叶飘了起来,又是另一枚树叶。
  鼻子在滚落的瞬间,他使劲地用嘴逮住了它;死死地,再不让它也离去。
  他终于一轻,掉落在地上,像一摊泥水……
  
  豆子睁开眼。月亮已经在西天了。这是一个什么月亮,凝聚着目光,炯炯的,对着他,笑着,很慈祥的。它伸出一条又一条细细的柔软的手臂,摸着他,摸着他周围的一切,绿地,朦朦胧胧的树,一条袅袅的河床,耳际水声轻轻的喧哗,似乎要把他们铸为一体。
  豆子想起这就是那个水库了,是远离木马邑的地方。
  万马奔腾的声音消隐了,喧嚣的木马邑落潮了,像一个巨大的伞包,徐徐,徐徐,塌落了,扁平了,熄灭在一片静谧中。
  豆子站起来,朝那儿望望,他看到小卫已经睡了,那未来的男子汉正发出均匀的呼吸。老卫们,他们也已经倒在冲杀后的疲累中,他们鼾声雄壮,在梦里依然相互交流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喜悦。明天,阳光会照耀在他们容光焕发的脸上,并伴着他们一路走下去。
  现在离明天还有多远?能想见,它就在前面了。
  豆子试着往前走走,呵——这才发现他的腿有些不利索,低身去看,膝盖上洇着一片血渍。想起这是在跳跃木马邑那个高台的时候弄破的。
  他弯腰揉了揉,又踢了踢,还好,它是坚硬的。
  它带着他,一瘸一拐,往前走去;后来,或许它也不愿看到自己那么矫情,猛地抻直了起来,稳稳的,像一只健壮的皮划艇,划开夜晚深沉的暮气,在这个夏天辽阔的沸热和蚊虫嗡嗡的伴奏声中,一截,一截,一截,一截,接近明天的边界。
  
  辛·恶战
  
  蒲红英是在早晨醒来后,发现了躺在客厅沙发上的豆子。如果不是他那熟悉的形状,她简直吓坏了,一个人,悄没声息,忽然就躺在了家里,是什么时候?怎么进来?她居然一点都没有知觉。
  豆子,豆子。蒲红英叫着,轻轻推了推他。
  豆子,豆子。她又叫了几声,豆子还是没有回应。
  他睡得那么酣畅,脸舒展开,有一些细微的汗,有一点点瘦了,薄了;他的眉眼笑笑的,仿佛正有一个好梦;双手勾连着,抱在胸口,随着胸口的起伏,凸现出骨节的粗实。
  蒲红英不叫他了,取来一床被子,给他盖上,然后悄悄进行自己的。
  她洗漱完,再次出来看豆子,他还没有醒的迹象,生平第一次给他写了个纸条:
  豆子,我看到你回来了。你睡得真香。起来记着吃东西,我把牛奶热在蒸笼里了,冰箱里有面包,记住,要喝热牛奶。
  然后看着豆子嘟起的红润润的嘴唇,在上面亲了一下,蹦跳着,出来了。
  
  蒲红英再见到豆子的时候已是午后,他依然躺着,人是醒着的,却不能说话;他整个儿包裹在一片雪白中,只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孔,和微微探在外面的嘴巴。
  却不是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蒲红英一见豆子,就忍不住扑跃着哭了上来。医生护士还有两个警察几人合力,才把她劝出了病房。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医务室,蒲红英嚷嚷着,仍然不敢相信,早上,还是一个酣睡的健康的豆子,没有多少工夫,就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雪人”。豆子回来,她还没听到他说一句话。
  她正和弟弟在门市里吃饭,有路过的人见她,说你还吃什么吃,你家豆子被人捅刀子了你不知道?人都在医院抢救了。她简直懵了!饭碗哐啷一声就没了,面色刷白。
  接着,两个警察的电话来了,再次确证了豆子已在医院里的消息,并让她速来。
  蒲红英疯了一般,向医院跑来。
  这究竟怎么回事!蒲红英大声说。
  这究竟怎么回事!蒲红英大声说。
  我们也很难过,看到他已经这样,警察们低声说,刘豆子同志是因为见义勇为才负伤的。
  见义勇为?他?我们豆子?蒲红英实在不能相信,见义勇为这个词能和豆子联系在一起,她忽然冷笑着咆哮,他见义勇为的时候你们这些警察在哪里?你们在哪里?
  蒲红英想不通,豆子怎么会勇得起来?有这些警察在身边,他也未必能勇得起来;只有这些警察,他们才能勇也敢勇。
  我们过去的时候,豆子同志已经倒下了,幸好我们还来得及抓住那些歹徒,一个没跑。大个儿的警察说。
  那可是一路黑社会的家伙。但那又怎么样,我们队长一过去,三拳两脚,三拳两脚……小个子的恭维显然有些不合时宜,大个子拿眼梢盯了他一下。
  黑社会?蒲红英的脑袋嗡地膨大了起来。
  全部伏法,一个没跑。他们会在牢里结结实实待上几年,如果证据顺利,他们中的几个说不准要掉脑袋。大个子队长用一种沉定的目光看着蒲红英,示意她根本没必要惊恐万状。
  其实在这以前,豆子同志已经给我们提供了另外几条特别重要的信息,我们的队伍根据他提供的,已经查封了一个黑煤场,去追踪一个强奸杀人犯。队长补充说。他这种见义勇为的精神,我们局准备专门表彰。他往后的安全也完全是有保障的。
  他最后这句话使蒲红英精神一振。她的神智略略有了些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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