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车前子等

作者:佚名




  
  粉红斜坡(外—首)
  
  顺着顺从之路,
  妥协之路,腹诽之路,
  或者乌托邦之路。
  
  点击它,放大它,
  才能是肉色拱门,
  渐渐后推,要把尘埃加厚。
  
  并掺杂些没有姓氏笔画的虚名,
  走到天尽头,天尽头,
  一棵寂寞的桃树。
  
  顺着顺从之路走,
  就走上桃树,
  走上桃树毫不困难。
  
  在树枝上也不觉得不稳,
  树梢前面,流畅的空气,
  坡顶,落霞满地如绯闻。
  
  顺着顺从之路走,走上
  桃树,要把尘埃加厚,
  好像无中生有走上粉红斜坡。
  
  单色的南京青绿山水
  ——给毛进
  
  处于精神上的洁癖,或者
  偏于清淡,保留了更多的
  本味,在沉溺的口感之中。
  
  真的处于精神上富态的
  洁癖?我睡觉,睡在
  一张六朝地图上。
  
  清凉山。鸡笼山。覆舟山。
  那老照片黄的一块。
  记忆,人物,我更像
  
  睡在高悬的传统山水画中,
  青绿间春风吹拂金箔。
  连灯火也难以捉摸这干净、空旷。
  
  又是上午十点半钟:
  光线强硬,看不见房子前的长江。
  而在落日底下,水痕普蓝。
  
  秘密的通道(外—首) 小 海
  
  夜深
  一个老妇人
  还在草丛中唤狗
  接着是吵嘴的声音
  老妇人怀疑邻居藏了她的狗
  而小区的民警值班室里
  我依然听见小狗的吠叫
  像拖着重物行走
  老妇人的一家以及另一家的全体
  都加入了找狗的队伍、争吵的队伍
  从楼上辨不清这群人的面孔
  狗似乎在一面鼓或地下室发出声音
  他们敲打的每一件物体
  都发出讯号
  或者隐形在地下
  成为黑暗中可依赖的形态
  许多人就这样销声匿迹
  从睡梦中抹去
  就像依然在草丛中游动的灯光
  回复空寂的深处
  ——那通向自我的路上
  
  归 来
  
  在一座荒废的寺庙里
  佛、菩萨、金刚像已经倒塌
  山下的老年村民
  初一、十五还会来这儿烧香
  
  我们站在过去大殿的位置
  听见两只黄蜂沿着墙缝兴奋地叫着
  像古往今来的诵经人
  抱着殿堂的佛脚
  也像是壁画上南海观音脚下飞溅出的浪
  
  我们不是一群恶人
  谁能确信?这寺院
  不是因为我们而倒塌荒废的
  仿佛圣贤们还在山上活动
  没有离开
  山谷中布谷和燕子的呜叫
  从云朵中落下来
  潮湿的羽毛飘挂在银杏树上
  这一刻,我们停止说话,互相偎依
  太阳的钢钉扎满我们全身
  意识没有远离,只是绝望无助
  远山披散着绿发
  像一群放学的孩子,欢叫着回家
  
  数行诗(外—首)
  ——给晓宁
  
  我希望有机会你能和我说说
  离开苏州后你送走的那些日子
  你去过的地方和做过的事情
  天黑以后,你在灯光下写下的文字
  
  即使现在,破晓之前的睡梦里
  偶尔我也会在那里不断地尝试
  述说那些丢失的事物,述说我
  把你留在丢失的那片岁月里
  
  要是你不说我也知道,一些事件
  在你身边就像波浪一样接连发生
  一个人有时就像一棵孤单的树
  就算星星再多,也无法驱散寒夜
  
  你给我写过很多信,在回信中
  我却从没有这样对你说起过
  很多次我在睡梦里遇见了你
  你在黑暗中手持一枝红玫瑰……
  
  多美的时光,落在我们的身上
  落在我们错过的那一片光线上
  而你像一道永远猜不透的谜——
  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几乎是一个奇迹
  
  乌黑的眼睛,终于得以继承
  安静的心,从傍晚的菜市场归来
  我见过不少出众的女子,每一次
  都在心里把她们与你暗暗相比
  
  因为懦弱,我对你铸下过大错
  因为信赖,你原谅了我的过错
  在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夜晚,你用
  意想不到的光临,给了我赎罪的机会
  我不想说得太多,以免给你
  留下我善谈的嫌疑。我写得那么少
  就像这首诗,我用十八年的光阴写这首诗
  我愿意光阴流走而我们还在原地
  
  深夜的救护车
  
  夜是脆弱的。一声警笛
  划过深夜的黑玻璃,像金刚石
  发出尖锐的啸声
  
  街灯惊愕地站立
  好似听见死神,正猖狂地
  将一个生命追击
  
  顷刻间万物挂满了冰凌
  风展开黑色的丝绸
  ——一只无力飞升的、破败的纸鸢
  
  一闪而过,像飞驰的车灯
  为了获得生命,那破败的
  器官追使生命,选择了加速度
  
  而前方是可疑的,甚至
  去向不明,甚至有一道阴影
  爬上了我的背脊
  
  深夜的大街。当我目睹这一切
  恰好听见:也有一辆救护车
  在我内心的黑夜里,响着警笛
  
  热 息(外二首)
  
  金色灼焰,与梦中起伏堆涌的油菜花何其
   相似!
  四月的家总是空空荡荡。
  黄昏,分别从窑场和田野归来的父母,
  满头满脸,熏散火焰和花束的金属热息。
  
  窑场废墟
  ——回乡偶书
  
  容颜、肤色我如此熟悉,
  粗暴的压迫底下,我目睹火焰的喘息和呼救!
  锈蚀钢梁、破碎雨珠、
  惨白伤口的树、
  轰倒进而断裂的屋顶和赤红烟囱……
  这些粗暴钝痛的压迫底下,
  我目睹火焰——
  烧成过故乡太阳和月亮的童年火焰
  那不甘于就此死亡的剧烫喘息和呼救!
  
  幻象写作
  
  灿烂晚霞——
  通红的打镰刀的铁匠店,
  十万座通红的、打镰刀的乡村铁匠店,
  尽情喷泻出它们怀抱的
  赤火与铁液。
  
  激烈燃烧的梦中,
  那个病弱的少年惊悸出汗。
  
  大地终于开始冷却。
  所有的光热,
  慢慢聚为在黑暗田野间点起来的一盏孤
   灯笼。
  
  像一条微红的银河,灯笼移走,
  从麦穗旁的浓暮,
  最终,
  消逝于乡镇屋脊背后又一个熟悉的深夜
  
  牡丹亭
  
  两个人的一个梦
  距离大概有一千里
  从死亡到还魂
  大概有四百年
  
  背影离去
  消失 还是重现
  今天下午打碎一个杯子
  清脆的响
  耳朵有些聋了
  
  听不到管弦丝竹
  姹紫嫣红是你坟头开放的野花
  热热的唱腔像一把锄头
  黄土是湿的
  
  四月的某个晚上

[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