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亚历山大·库什涅尔诗选
作者:[俄罗斯]亚历山大·库什涅尔 著 王立业 译
2005年,库什涅尔荣获俄罗斯首届民族诗人奖。他之前获得的重要奖项有:彼得堡的北方巴尔米拉奖(1994)、俄罗斯国家奖(1996)、德国阿·乔普费尔基金会普希金奖(1999)和俄罗斯普希金奖(2001)等。布罗茨基称他为20世纪最优秀的诗人之一。
库什涅尔素被称为“今日生活的歌手”,他的诗着力展现当今生活的全部姿态。诗人善于抓取周围世界的某个事件,室内与日常生活的某个场景,自然景物的某个片断,然后加以诗意的浓缩、哲理的升华,从而达到真与美的和谐统一。透过他的诗,我们可以窥探到现代人在浮躁喧闹、充满金钱诱惑的社会中的孤独、无奈与固守,感觉到当下人对逝去时光的追忆,“对未来幸福的渴盼和惟恐其失去的惊恐”(金兹堡),触摸到诗人对当今冷酷社会的灰心与绝望。利哈乔夫对此评价道:“他的诗鲜活于今天,而不可能写于别的时代。”
最初的印象
最初印象,你奈它几何?
它让人羞怯让人痛苦。
它和惊讶毗邻
却又闷声不语。
如同一道疆界,
一切像是圈在了外头
青草别样地泛着银光,
变得又甜又大的是那毛蒿豆。
奈何最初印象
在接下来的时候?
它微风吹动着走过
他人的荣光,别人的忧愁。
它未必复而再现,
它不会逗留很久,
但它更光亮,更亲切
比起当下的第二个。
生命的进程
无可修补,去而不留,
难以捕捉,一锤定局。
哀求不来,对昨日伤怀
而精疲力竭,困惑难解。
委屈灼痛,难以平复
还有洗不净污点无数。
几乎已经忍受不住,
沉着镇静走向结局,
没有潦草,似匀整笔迹,
势所难免,决绝前立。
被黑暗的风驱赶。
谁也无法把身子逆反!
告别时,我如醉痴看,
那张不施粉黛的大脸。
阔大无边,硕大无朋,
她被哪位庇护者珍存?
像发疯的诗行走火入魔,
难以遏止!不可揣摩!
身着半长风衣
身着半长风衣,谬斯女神之一,
这衣服莫非她穿着就那么可体?
半隐身于常春藤,月桂树蛇曲于她的身。
“我纯是形同虚设,已经没了我自己,”
她边说边落座在沙发里。
她最喜欢的是打电话,
心想,是否该跟女友说说话?
说说窗外的风光,斯莫陵街景,
还有白杨树的顶梢哗啦啦。
我做的是何等老掉牙的事情!
只好就这么一直注意听,
像是想从新的角度说这世界怎么的好?
它不好,它寡情,但没有比它更可亲!
少女把话筒拿到耳边,
纤纤玉指拨动着键盘,
拨吧,拨。世界上的恶并不少于
你带给它的因勇士与逝者
而发出的美妙的啼哭。
但是,说谎真的是不允许,不三不四
说不出口,在电话线的那一头,
不原谅我们的将是遮蔽在暗影中的
荷马、阿尔凯、卡图尔、贺拉斯?弗拉克,
正努力把我们的谈话听个明白透彻。
这就是幸福
这就是幸福,跟你说,说,说。
这就是欢悦,整个晚上,温情的夜色,夜色。
啊,星光的细线,拉得真够长,
将这夜黑,这迷人的陷阱缝合!
最近一颗星,你走上一年难到跟前!两个人
在喑哑宇宙的僻静角落清醒
于摆满圈椅与圆桌的房间里。
谈生,谈死,说我们可能会失之交臂。
可以痴痴地看。没啥了不起,一二百年随你!
把一样东西看得神迷,则会把珍密已久的数字
数错。啊,欢愉,在这里!你还鲜活。
啊,吻个尽兴!要紧的,把话说个透彻!
数千年的如金沉默,还有整个
一生的体验,直到我们被坠入夜色。
桌布上的花朵,是我喜欢的居所。
讲述正午美妙的润湿,丘特切夫的自得。
你可曾记得,郊外的别墅,两道门槛
横亘在他罗马式的诗行,惊走百年的疲倦?
说我们爱,那酷寒,还有白地上的雪层,
说,那天宇,也让我们醋意油生。
夜晚的音乐
夜晚的音乐自己为自己演奏,
自己也把自己欣赏个够。
敏感的听众在哪里?他在睡觉。他在入梦。
他用双手寻找音乐,就像一位盲人。
夜晚的音乐在尽情撒欢,像一条条稚虫
在熠熠闪动的小溪,谁也看不清。
夜晚的音乐,我们不需要!
别飞到我们耳边,把我们全忘掉。
我们插上门,同时关死了窗户。
小心翼翼生活,不求幸福,不带情欲——
啊,干吗不自律!你在哪,在汽车里?
还是忙碌在别人家的厨房里?
但那些听音乐的人,最好让他们听不见
我知道,常常是:大家喝着咖啡谈天。
用音乐钩织出的彩绸,
对他们说来,无异于棉线网绳不值一瞅。
只有那捕捉音响的人
避开声响,把自己锁进深宅大门,
幸福得喘不过气的人常常是满腹痛苦,
因为是自己把野兽放入自个儿的屋。
“爱情”一跃而入圈椅内
于是“快活”飞身钻进床帏,
“愤怒”蹭地跳上床头柜——一切苏生,回复,
知觉复活,忘情纵乐,百感交集,心头重驻。
多么冷的五月天
多么冷的五月天!
像冰块落在酒杯里边:
喝吧,别急着咽下。
我们是久久把它期盼!
往后还相信谁的誓言?
谁人的签署才算保险?
任凭它绿得多么扎眼
这里面藏有多少风险!
稠李比谁都有勇气
它散发着春的呼吸,
多像我们向它发出
春天里约会的模拟。
白杨秃而又枯。
阅历并不允许
它披绒毛一身
继而发出絮语。
春天,天大的谎话!
透过氤氲,穿过枝丫
像裹于绵纸里的刀,
将众生灵威胁恫吓。
多么冷的五月天!
什么样的荣高誉显
才会赶去搭救那
没有游客的客船?
故而我干吗穿上的
不是风衣,是这夹克,
谁在五月里对我吩咐
沿着彼得堡艰难彳亍?
天空的蔚蓝
与突发起可怖的寒战。
永恒的春季
突然会变成寒冷的天?
你的人生会对人有所帮助
你的人生会对人有所帮助。
他在夜晚的一个角落
唤你走出黑暗,走出迷途
为这你要把示谢的话儿说出。
即便是他向你求助,
送上一句好话,哪怕目光一缕;
倘若他走在你前头,
你也不必为此嘶吼!
(王立业:北京外国语大学俄语学院教授,邮政编码:1000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