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故事收集者和他的平凡故事
作者:齐快鸽
在处女作《三十三个幸福瞬间》里,舒尔茨曾经杜撰了一个出版人“I.S.”,在《新生》里,他把这个技巧运用得更加得心应手。《新生》里杜撰的出版人不单收集了男主人公的信件,把它们分类并最终出版。他还进行评论,在蒂尔默的信中,出版人不时加入或批评或解释的注脚。正是借助这种叙述技巧,作家剖析了主人公原本属于个人的静谧的内心世界,道出了他的内心冲突和对人生意义和价值的不懈追求,有关他的内心意绪被一层层剥示了出来,而且丝丝入扣。与《简单故事》一样,《新生》里故事也是发生在阿尔腾堡。舒尔茨对这座小城有着特殊的情感,他曾说,在这里他度过了人生中一些重要的年头。在一次访谈中,他谈起了创作《新生》的初衷,作为一个原东德人,他说这部书探讨的中心问题就是:“西方是怎样进入我的头脑的。”他说,“人们在谈论东方时,不能不谈西方。”而这部小说所展现的是,统一以后西方的道德观、价值观等意识形态是如何浸透、冲击东部德国,而致使那里的知识分子阶层发生精神裂变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新生》可谓是东部德国社会的道德与精神状态的深刻写照。
出版《新生》后,舒尔茨的创作开始由长篇小说转入短篇创作。2007年,柏林出版社出版的短篇小说集《手机——十三个老式故事》。集子里十三个短篇小说娓娓道来的依旧是一些日常平凡故事,它们从叙述人的视角描绘了生活的各种可能性,从中读者看到的是总是在路途上奔波的普通人和他们日常生活中的“情景、事件和时刻”,而且他们的名字都叫英戈·舒尔茨。故事发生在过去十年里,发生在德累斯顿、彼得堡、开罗或者布达佩斯,发生在厨房桌子边、酒馆吧台、幻灯之夜、烧烤聚会上或者和一通夜间长途电话有关。比如在短篇小说《除夕夜的迷惘》里,主人公弗兰克·赖歇特原来是东德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后来逃到西德发展。而在千禧年1999除夕之夜的庆祝会上,他遇到了过去的恋人尤利娅。实际上,自1989年秋季他们分开以后,弗兰克尽管事业上取得了辉煌的成功,身边也不乏女人,但是他一直对生活毫无挚爱激情可言,尤利娅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内心忧郁的他似乎一直在渴望另一种生活,似乎生活永远的在别处。于是,上一世纪的结束,对弗兰克来说,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和弗兰克一样,集子里其他短篇小说里的人物也总是游走在分别和开始之间,有时仅仅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能彻底改变某种看似热情似火的爱情、邻里的关系和惬意的度假,无论在曼哈顿的理发店,还是柏林周边的乡间别墅,总是笼罩着一种紧张的情绪。小说里的人物在现实中不断地被阻遏,遭到失败,他们失去了自己的根本、自己的心灵,有时还失去了自己的“藏身之所”。他们没有独立的自我意识,不能主动地去了解、把握这个世界,总是被动地、默默地承受着生活境遇的变化和事态的发展。在这个意义上,《手机——十三个老式故事》真实深刻地展现了统一以后东部德国民众心理和精神上经受的冲击和裂变。
我们说,小说并不是对生活的复制,因为小说家除了在叙事中建立必需的说服力(即真实感)之外,他的核心意图是要展示作家发现的各种可能性的生活。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手机——十三个老式故事》在2007年莱比锡国际图书展览会上,获得“德国图书奖”最佳纯文学奖。评委会认为,舒尔茨“以精湛的技巧丰富了把握现实生活的短篇小说的传统形式”,其作品以讲述看似极为平凡的日常故事,展现了当代社会转型过程中人们的生存状态,把读者带进了一个四壁嵌满镜子、既虚幻又真实的陈列室,在这个陈列室里文学似乎为生活提供了一个榜样。
德国统一的历史,是德国历史的一部分,是世界历史的一部分,是人类共有的珍贵记忆。在这一重大的历史转折期,几乎所有的政治、经济、道德和伦理的矛盾都会展现出来。从社会发展的角度,作家应该有新的体验、新的发现。可以说,英戈·舒尔茨就是这样的一位作家,他的敏感点正是来自两种社会体制的德国人的融合,他的着眼点是东部德国民众与西部民众及其战后西方生活方式所发生的碰撞。舒尔茨创作的主题是东方和西方、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往复轮回。他讲述日常琐碎的生活故事,从大的整体事件上切裁下细节,从人物的人生经历中节选出片断,以日常化的语言,简约的风格,精确地勾画出他所参与的时代变动和社会生活。舒尔茨是一个平凡故事的收集者,他在日常琐碎的生活叙述中演绎出了令人心灵震颤的巨大内容。正是这一点,形成了他作品自始至终独特的风格。阅读舒尔茨的作品,我们或许会感到意外和震惊,同时也能欣喜地看到,终于有一位作家不仅能够深入到被强行掷于一处的生活的本质,而且还潜入到了两种文明互相冲撞的深层。
(齐快鸽:东南大学外语学院讲师,德语文学博士 邮编:210018)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