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航班停飞之后
作者：（日本）川本三郎
川本三郎是日本著名作家、文艺评论家，日本文艺家协会会员。1944年生于东京，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部，后进入朝日新闻社担任《周刊朝日》、《朝日专刊》的记者。1991年《大正幼影》获得“世纪学艺奖”，1996年《荷风与东京》获得“读卖文学奖”，《林芙美子的昭和》获得“每日出版文化奖”和“桑原武夫学艺奖”。
等了一个小时，飞机还是不能起飞。
说是函馆正刮着暴风雪。
“虽说和札幌相比函馆算是少雪的地方，但那里濒临海峡，风大，因此冬季暴风雪还是较多。”航空公司的小姐在向旅客们解释着。
“要是不能起飞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隆夫一边看着正在航空公司前台向工作人员抱怨的生意人，一边对妻子纪子说：
“反正咱们的旅行不急，改天再去也无妨。”
纪子倒显得不慌不忙。
“这暴风雪明天能停吧?”
隆夫去前台听工作人员的解释，并将行程更改为次日。然后用公用电话和函馆方面的旅馆说明情况，把预定的客房入住时间改为第二天。
2月份到函馆旅游的客人不多，所以，宾馆痛快地答应了入住时间的变更。
“好了。一切准备就绪。明天咱们再出发。”
隆夫回到坐在凳子上等他的纪子身旁，汇报工作似的说。若是还在职的话，根本不可能有这闲工夫吧，说不定也会像刚才的生意人那样在前台没完没了地追问“为什么不能起飞?”“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呀?”
可是，如今退休了，时间好像多得用不完，再说急也无济于事。这种平和的心境也是久违的了。
“怎么办?这就回家吗?”
“本来是满心欢喜准备旅行才出来的，不想就这样无趣而返，真让人扫兴啊!”
候机大厅里失望的旅客陆续离去，只有那个生意人还在前台拿着手机到处打电话。
“找个地方吃了早饭再回家吧。”
因为是早班飞机，所以还没吃饭。原打算到了函馆后去站前的早市吃，纪子甚至还想好要吃咸鱼籽泡米饭，再点一份鲑鱼煲饭。
“可是这一大早的哪会有饭店开门呀!在机场里吃又没什么意思。就再没别的地方好去吗?”
由于飞机停航，反倒突然有了一天的空闲时间。隆夫觉得这也是退休男人才有的一种特权。
时间才刚过八点，以前的这个时候，肯定正匆匆忙忙准备上班呢。
“老伴儿，有样东西我一直想尝尝。”
“什么东西?”
“你过去不是常提起一家味道不错的立食荞麦面条馆吗?说那儿开门早。”
“对呀。”隆夫一下子想了起来。遇到因工作晚归而次日又有早会的时候，隆夫总会去距离公司大约十分钟车程的人形町的一家小旅馆住下，而不会乘一个多小时出租车回家。
那是一家叫做城市寄宿客栈的家族经营的小旅馆。因其小巧整洁、环境幽雅而颇合隆夫心意。
在那儿留宿的时候，早晨上班前往往会光顾立食荞麦面条馆。从日本桥到银座一带分布有多间连锁店，提供着与普通荞麦面条馆不相上下的美味食物。
“那里的荞麦面堪称世间极品啊!”因为，隆夫不止一次地这样说，所以才给纪子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就吃这个行吗?”
“嗯，我一直想尝尝。因为你老念叨说好吃。”
两人就这样决定了。
来到人形町，在旅馆订了房间，放下行李便直奔荞麦面条馆。
“然后咱们去平民街区转一转吧。从人形町走的话离浅草很近，到隅田川也不远。”
“行啊。”
纪子起身抢在隆夫前面朝京滨急行车站走去。
去年夏天，隆夫从工作了三十六年的报社退休了。其实离退休年龄还有一段时间，但夏天的时候因身体欠佳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因此便决意退休。他的胃病比较严重。医生笑他说，“您这是常年工作所致啊，估计辞了职很快就可以康复。”
他们的孩子如今也已成人，步入了社会。
家里的贷款也已经还清，往后的日子想过得悠闲自在些。隆夫把自己的想法一说，纪子立刻欣然响应：“太好啦!那以后两个人就去旅行吧。”
隆夫很久以前就知道纪子的优点在于处世的淡然。可是，由于经常听退休的前辈们讲，一旦退休后，妻子总是抱怨收入减少了。自己退休后，却从未听到纪子提到金钱之事，对此，隆夫此时此刻更感到纪子的淡泊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报社的工作十分忙碌，工作调动也是常有的事。因此，抚养两个孩子的重担完全落在纪子一个人的肩上。
回想起来，两个人单独去旅行屈指可数。纪子说的“以后两个人就去旅行吧”这话或许正缘于此。
这次去函馆，是隆夫退休以后两人第一个旅行计划。
他家附近有个大超市，每次购物都有优惠券赠送。不知不觉攒了许多。有一天数了数，居然能够兑换一次免费函馆旅行券。
“这可是我请客呢!”纪子得意地说。
只是利用优惠券的旅行仅限于淡季。“既然是免费的，自然没有选择喽!”纪子很干脆地下了结论。
“游客越少旅行才会更尽兴啊!”
纪子经常和子女都已长大成人的闺中密友们参加短途旅行，经验丰富，俨然一副行家的口吻说着。
“最适宜的旅游季节是2月、6月和12月。交通也好、宾馆也好，都不拥挤，空空荡荡，玩起来非常安心踏实。”
于是，两人便商定了这次2月份函馆旅游的计划。
人形町的旅馆隐藏在高大的城市旅馆后面。客房有四十余间。因为不接待团体客人，都是以散客为主，所以这里显得十分清静。
前台在二楼，有一种银座周边小画廊的感觉，只摆着三张沙发和一张茶几。
经常是早晨退房后，到上班前的那段时间里，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有客人在这里，服务员便会端来日本茶、点心，还有梅干，喜爱日餐的隆夫对此非常满意。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二人抵达了旅馆。虽然没有预约，但由于是淡季，顺利地订到了房间。
在前台办手续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房客在问老板娘，“我想去荒川该怎么走呢?”
老板娘似乎不太熟悉荒川，答得含含糊糊，于是办好入住手续的隆夫随口插了一句“您是要去荒川吗?”便加入到了她们两人的对话之中。
那位女士住在东京的世田谷区，不了解平民街区，至于荒川流经何处、该如何去则全然不知。因为从未去过，所以想去看看。
“您这么走最近——”
隆夫告诉她说，乘都营浅草线到浅草站，然后换乘东武线慢车，在堀切站下车。出了站就是荒川。浩渺无边的“荒川全景图”便会一览无余了。
“‘荒川全景图’?那可要亲眼领略一下!”
年轻女士点头道了谢，乘电梯下楼去了。
“你对年轻的女士可真热情啊!还用什么‘荒川全景图’来取悦人家。”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纪子奚落道。
“荒川是什么样的地方?我也想领略一下啊。”
“就是隅田川对面的那条河呀。怎么，你这个土生土长的东京人连荒川都不知道吗?”
“对啦!干脆今天就去荒川转转好了。”
隆夫三十多岁时，曾在函馆分局任职。期满返回东京的时候，在“两国分局”负责下町片区的工作。
当时，隅田川由于受到公害污染，恶臭熏天，而荒川一带空气清新。隆夫经常在工作之余来荒川的河堤散步。在京成线电车的荒川站(现在的八广站)下车，或是在刚才告诉给那位女士的东武线的堀切电车站下车，在荒川沿岸漫步，让浩渺的“荒川全景图”荡涤心灵，平和内心。在东京杉并区长大的隆夫看来，旖旎的河流风光既稀奇又新鲜。
“嗯，味道不错嘛!一点不比普通的面馆逊色!价钱也着实让人满意，是吧?”
纪子夹在穿西装的工薪族中间吃着三百三十日元一碗的天妇罗打卤荞麦面条，心满意足地说。
“不过，如果是只身女人的话，还真不好意思到这种地方来。真羡慕你们男人!”
隆夫于是得意起来，挨个数起这一带物美价廉的盖浇饭和回转寿司店的名称来。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