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寻找大师之旅

作者:张冬梅




  奇妙的是,当演到耶稣被带到罗马总督本丢·比拉多那里受审时,人物的台词竟然和《大师与玛格丽特》中的若干片断一模一样。这肯定不是韦伯音乐剧中原本就有的,而是俄文版本中出于对布尔加科夫小说的认同和喜爱而特意添加的。而且和《圣经》中的记载不一样,这部讲述耶稣受难史的音乐剧具有乐观的结局:复活后的耶稣和犹大握手言欢,一起骑上摩托车从舞台上缓缓驶离。这种皆大欢喜的收场也许更易为观众接受——没有人会被永远诅咒,人人都有机会弃恶从善。也许正因为如此,谢幕的时候饰演犹大的演员收到的花也不比耶稣少呢。
  为纪念布尔加科夫诞辰,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剧院在他生日这一天专门上演了《大师与玛格丽特》改编的话剧。难以想象有哪一个导演能应对这个颇具难度和挑战性的任务,将一部人物众多、情节怪诞曲折、时空来回穿梭跳跃的经典小说浓缩在两个多小时的舞台表演中。要知道2005年拍摄完成的同名电视剧的总长度是10集,242分钟,主要人物有几十个之多,并且有《两个人的车站》和《普通的奇迹》等中众多知名演员的加盟。虽然整体上还没有完全达到小说所具有的宏大气势,但仍不失为表演细腻、与原著内涵比较贴近的一部改编作品。出于急于解开谜底的心理,我决定去剧院一窥究竟,比较一下话剧与电视剧改编的优劣和异同。
  以戏剧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名字命名的剧院也在特维尔大街上,其前身是大师领导下进行舞台艺术创新的戏剧工作室。从装饰着戏剧面具图案的弧形拱门走进,才发现这是我所见过的舞台最小的一个剧院,别说演戏,就连多站几个人上去都会有点挤呢。座位也不多,大概可容纳二三百名观众的样子,我去的那一天基本上都坐满了。在观众不断催场的掌声中,演出开始了——魔鬼沃兰德率领手下降临人间。意料之中的是,话剧删掉了小说中的许多情节,比如本丢·比拉多的故事只用只言片语交待;而出乎意料的是,魔鬼一行和诗人“流浪汉”的故事成为主线,大师和玛格丽特却“退居二线”,戏份压缩了很多。不过由于布尔加科夫的原作实在过于庞杂——实际上包括大师和玛格丽特的故事,沃兰德来莫斯科考察人心的故事以及罗马总督和耶稣的故事,要在有限的时间里交待清楚来龙去脉,只能选择其中一个为主线,在此基础上辅之以其他线索。
  随着情节的展开,我越来越体会到编导处理手法的巧妙。比如为了缩减演员的数量,常常采用一人分饰多角的手法,于是魔鬼一行人时而变成精神病院的医生和护士,时而又化身为房屋管理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无处不见到他们的身影,这倒是与原作中他们大闹莫斯科、蛊惑人心的主旨暗合。同样,也是为了配合狭仄的空间,舞台设计得极为简单,只有桌子和几把椅子是固定道具,在不同场景中或是牧首池塘边的长椅,或是精神病院的病床,而摆在桌子上的红场模型则暗示出魔鬼作乱的地点。除此之外,舞台两侧还放置着高大的铁架子,演员们不时地攀上爬下,也起到了自由转换空间、消除舞台单调狭窄感的作用。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了与中国京剧的颇多相似之处:舞台设计同样的简约和符号化,一桌一椅就代表豪宅大院,一兵一卒就代表千军万马;演员的表演也带有程式化的痕迹,如同京剧舞台上挥一下马鞭、做几个骑马的动作就表示来到千里之外,而在这里魔鬼一行人从铁架上爬下,在舞台上转几个圈,则代表着从另一个世界来到人间。有意思!这是当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梅兰芳两位大师切磋表演技艺的结果,还是话剧艺术本身发展到今天必然要偏离传统、进行试验的创新之举呢……
  在莫斯科居住的大半年时间里,在寻访大师的过程中,我走遍大街小巷,经历了一场真正的心灵和精神上的盛宴。离开莫斯科回国前,为了却最后的心愿我再一次来到新圣母修道院的公墓,向心目中的大师布尔加科夫致敬和告别。前不久这里刚举行过叶利钦的葬礼,他的坟墓就犹如位于十字大街正中央一样显要;与之相比,不经过一番寻找则很难发现作家的墓地。和他生前的住所一样,它隐匿在一个安静的小角落里,显得那样的朴素和不起眼——既没有耀眼的十字架,也没有高大气派的大理石墓碑或哀悼的天使雕像。坟墓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块石头,上面镌刻着作家和妻子的名字。石碑前栽种着朴素的小花,旁边的花瓶里插满了凭吊的鲜花,两株高大的树木用绿荫遮蔽着这个静谧的角落。如果说文如其人,那么从一个人永恒的安息之地也能看出他的个性和品格。我把一枝红色的石竹放在墓碑上,心里对这位不畏权势,虽身处逆境却不丧失信心和勇气的大师充满了敬意。
  (张冬梅: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副教授,邮编:10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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