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5期
反战老将与文坛常青树
作者:董鼎山
不久前我在寓所附近的Bames&Noble书店听了梅勒的讲话与朗诵,过了八十高龄的梅勒已不良于行,走路必须左右持两个手杖。不过他的著作仍在出世。这次他所朗诵的新书《鬼祟的艺术》(The Spooky Art)乃是一本谈论创作艺术、创作生活与作家的文集,内容特别能引起我们这些喜爱写作者的兴趣。他的声音已不如以前洪亮,而他的咬字发音有时有些含糊,虽然,他带有自嘲口吻的谈吐仍极具风趣。
1月31日,他刚过了八十生辰。他有资格被誉为当代美国文学大师。他的成名处女作是1948年的《裸者与死者》(The Naked and the Dead)。他得过两次普利策文艺奖,只是诺贝尔奖仍在躲避他,令许多钦慕的读者不解。到了这把年纪,这个荣誉他恐已无希望获得,兰登书屋于他七十五岁生辰时替他出了一本名叫《我们时代的时间》(The Time of Our Time)的文集,并开派对招集文友庆祝。但他说,此次《鬼祟的艺术》出版碰巧是他八十生辰,并无特别配合的意义。
任何诺曼·梅勒的忠实读者都能领会他历年来对创作艺术的见解,《鬼祟的艺术》书名副题是"对写作的一些思维"(Some Thoughts On Writing)。他的见解早已在1959年的《自我宣传》(Advertisements For Myself)中给予我深刻印象。在此书中,梅勒把他的论述分为"作风"、"体裁"、"新闻工作性查究"、"道德视野"等等各种章节。这些创作艺术的哲理是他六十年来写作经验的积聚。他的丰富生活等于是具有传奇性的历史:他结过五次婚,他吸毒酗酒,他年轻时曾因醉酒用刀刺伤发妻,他当过新闻专栏作家,他也曾于1969年尝试竞选纽约市长……现在他站在讲台上,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双手靠在手杖上。谁会相信这样一位老人当年竟是高声疾呼的"社会叛徒"?可是拥在书店大堂中的老、中、青年读者群众都同样感受到了他的勃勃生气。
梅勒说不要看他年老,他仍每天写作数小时。他婉叹今日的流行小说风行气氛中严肃文学小说的消沉。他说在他的大学时代(1939-1940年),他从托尔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开始,阅读了十九世纪英国文学家如狄更斯、萨克雷,法国文学家左拉、巴尔扎克、普鲁斯特,爱尔兰的乔依斯。今日的青年小说家有多少经受了这些经典作家的薰陶?他相信当代小说家很多是有才能的,但太受名利操纵。他自己正在写一部小说,着手已有好几年了,不知何时能有结果。他拒绝说出小说内容。
"九一一"事件发生后他也曾多次发表对政治的意见。他反对布什总统对伊拉克的宣战。在这方面他与多年的文敌戈尔·维达尔达成了一致,认为在冷战结束后的美国有意独霸世界。听众中有人问这位《夜幕下的大军》的作者,反越战运动与此次反战运动有何不同。梅勒答道,此次反战运动没有上世纪六十年代反战运动热烈,有两个原因:一是"九一一"事件令美国人民憎恨外来的恐怖侵略,一是萨达姆·侯赛因本人的阴险恶毒令人大倒胃口。美国人民大部分还是主战的--但是必须取得联合国的认可。
谈到惟利是图的今日出版界的情况,梅勒举运动员与作家为例作比较:头等球员能够获得天文数字的收入,因为他们确有头等本事,作家情况相反,头等文学作家的收入比不上平庸的流行作家,因为后者着重曲折情节的作品迎合出版商的需求。在今日的独立书局都被着重营利的企业集团并吞的情势下,严肃作家更难竞争,
梅勒的作品是多样性的。他的小说包括了非虚构性的《刽子手之歌》(The Executioner's Song),富含想象力的埃及传奇《古代的傍晚》(AncientEvenings)、有关CIA的《妓女的鬼影》(Harlot's Ghost)。除了新闻性论文以外,他的杂文主题也涉及了玛丽莲·梦露、李·哈维·奥斯瓦(总统刺客)。因此,这本讨论创作艺术的新书内容也是多样性的。他在序言中说,此书原意是在帮助青年小说作家改进写作技巧,并把他们引入严肃创作的奥妙、困难、神秘的境界。他解释了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之间讲故事的不同,他也讨论了新作家自创风格所遇到的问题,他挑剔了自己作品的缺点,但当他评价其他作家如托尔斯泰、马克·吐温、索尔·贝娄、杜鲁门·卡波蒂、约瑟夫·海勒、品特·冯尼格、威廉·波罗斯等的作品时,特别令人神往。他写小说不偏重情节,但他同时希望来日会有人写出一本有托尔斯泰气概(犹如《战争与和平》)的形容美国的小说,把社会与个人、公共与私人各种因素融洽在一起。他说自己因"太懒惰、太自我专注",已无力写这类巨作。他的自大狂似没有因年纪而消失。(他批评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少有才能,是否因她获得诺贝尔奖而生妒意?)
《鬼祟的艺术》是梅勒第三十二部作品。下一部将是我们所等待的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