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真实的谎言
作者:黄昱宁 [美]米奇.阿尔博姆
背景
米奇·阿尔博姆(1959—),美国著名专栏作家,电台主持,电视评论员,歌词作者,此外还是活跃的慈善活动家。他的纪实作品《相约星期二》曾在全美各大图书畅销排行榜上停留四年之久,被译成包括中文在内的三十一种文字,成为近年来图书出版业的奇迹。2003年,阿尔博姆六年磨一剑的小说《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再度震惊文坛,迄今已在美国各大图书畅销排行榜前五位,停留了超过四十周的时间。
就风格与题材而言,《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不啻为《相约星期二》的承继与延伸。《相约星期二》随着莫里的溘然长逝而告终,而到了《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纪实换成了虚构,死亡从结局演变成了开端,主角还是一位老人——不是洞明世事的教授,而是到死都对自己的一生心存惶惑的退伍老兵,游乐场维修工。
他叫爱迪,八十三岁生日那天,为了拯救在突发事故中身处险境的女孩而殒命游乐场。醒来时,爱迪已身处天堂,这才发现:那里并不是牧歌萦绕的伊甸园,而是地球上生活片断的交叠重现。五个被爱迪或铭记或忽略或遗忘的人,轮流登场,引领他寻找逝去的时光,追问人生的谜底。无形间,天地间仿佛有一条巨大的锁链,爱迪只是其中的一环。
《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让每一个读完这本书的人都成了锁链中的一环,分享着同一个秘密:天堂里,会有五个人,为了五段不同的记忆,等候你长大、相爱、衰老、死亡,等待着解答你最后的疑问。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影响到另一个人,世界上各式各样的故事,说到底都是同一个。
本文节选自米奇·阿尔博姆的随笔,标题为译者所加。《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的创作缘起以及主角爱迪的原型,在这篇短文中得到了最精准的阐释。
我是个讲故事的人。有一阵子我借着音乐讲故事,接着在报纸上讲故事,后来又在书里讲故事,其中最出名的是《相约星期二》,这个故事说的是我当年的老师,即便到了临终时分,他依然活得完满充实。
不过,在开始讲故事之前,我先是听故事。我家里人喜欢滔滔不绝地讲故事,特别是上了年纪的长者,比如祖父母和舅舅阿姨们,他们通常会在感恩节的餐桌上开讲,身边总有一盘盘食物伸手可及。这些故事涉及家庭、历史、战争,有些简直近乎神话。少不得会有人插话,“喔哟,别讲了,不要把那老话再讲一遍啦,”可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会留下来听。我一点都不介意。说实话,我还挺喜欢的。那些故事让我感觉到了某种事物的一部分,也赋予了我属于自己的故事,就好像那些长辈的故事,经由他们的叙述,也能成为我的故事。
有一个故事我一直铭记在心,每年,我最喜欢的一位舅舅都会讲一遍,他以前当过出租车司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服过役,为人刚毅勇敢。他说的故事发生在某天晚上,那时他正因为发高烧住院。半夜里,他说,他醒来看见死去的亲戚在床的另一头等着他。
当然,我们这些孩子会屏住呼吸追问他,“那你怎么办?那你怎么办呀?”他向来是个俏皮的人,此刻便耸耸肩说,“我叫他们消失。我还没准备好见他们呢。”
我将这个故事搁在一边,但我从来没忘记过。我也永远忘不了我的舅舅,即便是他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随着年龄渐长,我发现他是个强悍、真挚却又郁郁寡欢的老人,他从来没有看到自己的梦想成真,也从不曾真真切切地知晓,我们有多么爱他。
当我到了应该继《相约星期二》之后再写点东西的时候,我进展缓慢。我不想写什么续篇。不想写《相约星期三》。不想写心理自助系列。我想回归到故事的世界里去,更深入地开掘生命与死亡以及两者之间的联系——这些想法免不了要引领我思索关于天堂的概念。
在我脑海里的某个地方,浮现着我的舅舅在餐桌边留给我的画面:你死的时候会有几个人等你。于是我开始探索这个简单的概念:假如天堂并非华美的伊甸园,而是一个由身在其中的人向你解说你的一生的地方——五个人——也许你认识他们,也许不认识,但通过某种方式你被他们触动了,一生就此而改变,就好比你在人世间也难免会触动并改变别人一样;假如这就是天堂,那会怎么样?
就这样,某天清晨破晓前,我的手中端好一杯咖啡,坐下来写我的下一个故事,数年后的今天,这个故事便呈现在你面前。这是一个发生在凡间的人生故事。这也是一个发生在凡间之外的人生故事。这是一则关于爱的寓言,一道关于战争的警示,也是一种向生活在这世界上的真实的人们,那些一辈子默默无闻的人们的脱帽致意。
同时,这个故事也是我对舅舅的个人致敬,我多么希望他能在这里读到这个故事啊。
顺便提一句,他的名字叫爱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