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福克纳的“终南别业”

作者:朱振武




  三十年代的中国,一个作家拒绝对诺贝尔奖的谋求,认为还是“穷着的好”,五十年代的福克纳从斯德哥尔摩领回三万零一百七十一美元奖金,除了五千美元留作自用,其余主要用来设立一项奖金,奖励后进作家了。叫我们感到震撼的是,福克纳的文学业绩在得到全世界公认以后,犹能守住自己的本色,没有一丝文学大师的狂态。可能是因为住在这样远离凡尘的别业里,他才能有这样的定力。
  “人是不朽的,并非因为在生物中唯独他留有绵延不绝的声音,而是因为人有灵魂,有能够怜悯、牺牲和耐劳的精神。诗人和作家的职责就在于写出这些东西。他们特殊的光荣就是振奋人心,提醒人们记住勇气、荣誉、希望、自豪、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这些是人类昔日的荣耀。”这是福克纳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仪式上讲的。他要为自己深不可测的心灵而写作,而不愿为那些坐在电影院里边吃爆米花边看电影的观众而写作。活在世上,只有写作,写虚构小说,写到人们的灵魂深处,才能超脱困惑,跨出死胡同,最后走向静谧的天地,这可能是福克纳至今还不朽、甚至名气还飙升的原因所在。
  现在福克纳的追随者们看到的福克纳故居还是当时的老样子。楼下有三间房子,一个图书室,一个写作间,还有一个客厅。图书室并不很大,靠墙一排书柜,旁边是一个装资料的小柜,抽屉拉开着,摆放整齐的卡片让人看得很清楚,好像他的主人刚刚查找过。墙上的装饰画还是他母亲的作品。在这间房子里,福克纳度过了他人生的大部分时光,好像还在回答着人们经常重复的问题:“写作的最佳训练是什么?”他说:“阅读,阅读,再阅读。什么作品都读--没有价值的、古典的、好的坏的都读,看他们是怎么写的。就好像木匠,学徒向师傅学。读书!你会汲取到东西的。”图书室里,入口处左边,在一张他母亲给他的小桌旁,福克纳集中精力,在那些有创作灵感的时刻里笔耕不辍。有时候,早晨四点光景他就起来了,从卧室下楼,来到窗边的工作桌旁。黎明破晓,光线斜照在纸张上,由左及右。那儿,他会一坐数小时,在边缘空白宽大的纸上,书写充满激情的故事。他最后的脱稿也是成型于他那双小巧又利落的手。福克纳直到1940年才开始使用打字机。这台老式打字机至今好放在福克纳的写作间的屋角里,旁边是木制的圈椅。这是一个十几平方米的房间,墙上贴着一部书的写作提纲。就在这里,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小说开创了美国小说的先河,其地方感和乡土感独具特色。他笔下的白人、黑人、印地安人的生活,不仅是美国南方的,而且是反映整个人类命运的寓言故事。可以说,福克纳的永恒,大概还在于他不跟潮流跑,慎重地对待新生事物,而又着力创造着自己。他娴熟地运用“意识流”、“时序颠倒”、“对位式结构”、“象征隐喻”等手法,至今还被西方文坛视为“现代经典”,并极大地影响东方文坛,连中国作家莫言、赵玫等都尊其为老师,并发出了“原来小说还可以这样写”的感慨。福克纳的孤独寂寞,在于无人理睬的冥思苦想。现在世界上再没有出现福克纳,大概是因为现在的作家太爱热闹、太爱虚荣的缘故。
  客厅依旧孤零零地呆在那里。简朴得没有任何装饰的长条桌上,摆着两支红蜡烛和一个插满鲜花的玻璃花瓶,桌子旁边摆着六把硬木椅子。福克纳在这里几乎没有接待过什么贵客。只有两次,这个屋里站满了人。一次是他母亲的葬礼。 另一次,就是他自己的葬礼。那是1962年的一天,福克纳骑着马在林子中散步,也许他过于集中精力思考,也许他真的写累了,也许是酒力发作,他从马上摔了下来,心脏病发作,便溘然长逝。那一年,他六十六岁。他就是躺在这客厅的长条桌上和他的亲友告别的,他的身旁摆着从柏树林中采来的鲜花。要是福克纳还活着,他大概还在“花间一壶酒”吧,也许是在“采菊东篱下”或是在“晨兴理荒秽”吧,但不论干什么,只要一出手,他总是能“语不惊人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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