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不过是部电影

作者:夏洛特.钱德勒




  “她听到一对年轻男女的对话,男士正向女士求婚,二人的脸都看不到。观众和接线员一样好奇紧张。电话里的女孩会答应吗?一直扮演代言人角色的接线员露出的狂喜表情告诉观众们求婚成功了。”
  在拍摄《敲诈》(Blackmail)时罗纳德·尼姆(Ronald Neame)是杰克·考克斯(Jack Cox)的摄影助理,他回忆起痛苦的拍摄过程:
  “我和杰克,连同我们有干扰声的摄像机被关进了一个有大玻璃窗的隔音棚。隔音房建在轨道上,两个人就能推着它前后跑动。如果我们拍摄的全景超过了玻璃窗的宽度,他们还能左右转动它。除了我和杰克,隔音棚刚好还能容纳一只电热锅,让我们泡茶喝。”
  “除非话筒搭在演员头上,否则就没法录音。而我们的弧光灯噪音特别大,只能换成白炽灯。可是白炽等的光线对于当时的慢速胶片(the slow film stock)不够亮。巨大的话筒投在墙上的厚重影子把杰克的灯效都破坏了。杰克让他们把话筒抬高,他们不干,因为那样做什么声音都录不到。他们还会抱怨我们的隔音棚噪音太大。有时候,大家都回到各自的工作棚里,嘀咕一会儿。至于我们嘀咕些什么,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可是这些事从来不会令希区柯克困扰。他从不大喊大叫。他穿黑西装,白衬衫,打着黑领带,他似乎从来都不出汗。而我们其他人被关在工作棚里,早已大汗淋漓了。”
  当时这部有声电影最难解决的技术问题就是安妮·翁得拉(Anny Ondra)的口音。为解决这个难题,希区柯克自创了早期的配音形式。他让琼·巴里(Jean Barry)给安妮配音。巴里拿着自己的话筒站在一边,她念台词的时候,安妮就用唇语表现出来。
  “那时候希区喜欢工作到很晚,十一点之前是不会收工的。常常到半夜了,我们还在工作。晚八点,我们会休息一会儿,吃晚餐。希区、演员们,有时还有杰克·考克斯,会去一个叫‘犁’的酒吧,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美味晚餐。剩下的人则吃三明治和啤酒。”
  “如果我们因为工作耽误了最后一班火车,有人会把我们送回家。司机会想出一条最佳路线,把四个住在不同方向的人送回家。无论我多晚回到公寓,第二天得八点准时到达拍摄场地。”
  由于《敲诈》的成功,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奠定了他杰出英国导演的地位。
  索姆·毛恩特当时是环球公司的经理,正处在上升阶段,公司任命他协助希区柯克拍摄《短夜》(The Short Night)。通过一年的合作,他发现希区柯克的工作方式与众不同。
  “我和希区柯克共进午餐,他得知我要去伦敦,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写下姓名和号码。他说:‘到了伦敦,打电话给这位先生,那将是一次有教育意义的经历。’我说:‘太好了。谢谢你。’我把纸条放进口袋,去了伦敦。”
  “我从酒店打电话给那位先生。他说:‘噢,是的。我想我们能在星期四一起吃午饭。’我说:‘好极了。’他说:‘这是地址。’”
  “我对伦敦一点都不了解,我租了辆车,雇了个司机。我们上车启程,车子开啊开啊。最后,我问:‘我们要去哪儿?’他回答:‘你知道的——沃姆伍德灌木丛(the Wormwood Scrubs),那座监狱。’”
  “我到了监狱,典狱长是希区柯克先生的朋友。我们是在他办公室吃的午饭。他给我讲述犯罪头脑的本质。整顿午饭都在谈!”
  “希区柯克先生的幽默感——令人难以置信。我上车回去工作。”
  “仅此而已。因为沃姆伍德灌木丛是一处重要的布景,是希区柯克在《短夜》中最喜欢的布景之一。电影开头是监狱放风的镜头,那座监狱就是沃姆伍德灌木丛。”
  “我喜欢读报,一天要读好多份。我会关注我周围的世界。希区柯克先生也爱看报。我走进房间,他会说:‘看了那则报导吗?那个十多岁的孩子用电动小圆锔把她的父母割碎了。她把尸体放在车里,然后开着车去参加舞会。’他喜欢这些变态行为,一种意料之外的生活和犯罪的本质,他能从这些事件中看到一部电影。”
  希区柯克自己回忆说:“我最享受和艾尔玛坐在一起,各看各的书。我们相互陪伴,各自看书,一小时甚至是几小时,我们可以不说一句话。但我知道她就在我身边,这叫我安心。我们不需要交谈。她常看小说,那些书能让我们拍成电影。我年轻时也常看小说,后来就看非小说类的书籍,特别是犯罪一类的。我一直看报,尤其看犯罪新闻,它们和小说差不多,甚至更好。有些虽然不能全用上,但主要内容还是精彩的。”
  
  希区柯克的晚年
  
  回顾自己的一生,希区柯克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年纪轻轻就能做我想做的事,而且干了一辈子。我遇到了生命中的完美伴侣。我们的女儿派特也很优秀。我的生活不需要任何改变,只是我无法阻止它走到终点。”
  “时光飞逝。当初我还是个胖男孩,常去看电影。一眨眼,我已经在拍电影。现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拍。我想继续拍。”
  “这么多年来,我拍了很多电影。有些让我很自豪。但没有一部让我觉得丢脸。”
  “电影是我的生命,但如果我不能再拍了,我也要活下去——和我的妻子活得一样长。她若病了我的日子会很难熬。”
  “我们共度的日子像昨天那样近,也像明天那样远。”
  “当时我在黑塔(Black Tower)的工作室里,电话铃响了。”希尔顿·格林(注:他曾和希区柯克合作过电视节目和专题片,是希区柯克相当佩服和喜欢的人。)回忆说:“是希区柯克先生的秘书打来的,听起来她快急疯了。她让我尽快到希区柯克先生的工作室去。我把领带放进口袋,因为和他在一起时我都要系领带,其他人也一样。她说:‘别为你的领带操心了。’”
  “我赶到他的工作室,发现他躺在办公桌后面的地上。他摔倒了,爬不起来。他的秘书搬不动他。于是他躺在那儿等我去把他扶起来,因为他不想别人知道。他不愿别人看见他那个样子。我抱起他放到椅子上。我的心都碎了。”
  半个多世纪以来,希区柯克都依赖于艾尔玛的建议和支持。而这一次,艾尔玛不在他身边。她病了,躺在家里。
  希区柯克仍去他在环球电影公司的工作室工作。格林给我讲起他和希区柯克见面的那天,希区说他不能再继续工作了:
  “那天他的秘书打电话到我的工作室,她告诉我:‘希区柯克先生马上要见你。’”
  “我来到他的工作室。他的秘书说:‘你最好进去。’”
  “他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他说,‘我想让你帮个忙。我想让你去见卢·沃瑟曼,(Lew Wasserman注:被誉为好莱坞教父。)告诉他我的导演生涯结束了,我不能再干了。’”
  “这是我一生中最难过的一天。我无法理解。我问他出了什么事。”
  “他说:‘我不能再按我的意愿拍电影了。身体不允许了。’”
  “我说:‘你一定行的。我们一起干。你知道的,你只要把你的想法告诉我们,由我们来拍。’”
  “他回答,‘不,这不是我拍电影的方式。’”
  “卢·沃瑟曼是个非常坚强的人。一听这个消息,他叫起来:‘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真是件伤心事。”
  1979年5月8日,希区柯克关闭了他在环球电影公司的工作室。这意味着他向卢·沃瑟曼、向每个他认识的人、向所有认识他的人、向艾尔玛、尤其是向他自己承认了,希区柯克作为导演的生涯结束了。他说过,到他筋疲力尽之时,他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他的工作室相当于三辆有轨电车那么大,总是挤满了演职人员。后来,卢叫人把电视节目里那幅讽刺画画在工作室的一侧外墙上,大约有十二英尺高。那幅画成为唯一能表明那是希区柯克工作室的标志。希区柯克去世后,那幢房子至少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一年。现在房子被移了位,拆成几个不同的工作室。尽管房子被分成了几部分,分散在不同地方,但事实上,原来的建筑还是存在的,只是换了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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