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巴黎.蒙马特区
作者:兰斯顿.休斯
我不知道除此以外还能够说什么好。
她笑了笑,说:“我先回来了。”
她的那件大衣挂在门后的一颗钉子上,还有一只小包放在窗台下。她赤着脚,她的湿鞋放在没有热气的暖气片下,长袜晾在床脚。
“你也打算住这儿?”我问。
她说,“当然!可是!你怎么认为我找到房子了?”
她摘下帽子,略带红色的金发柔软而鬈曲。她笑了又笑。我也笑了,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也没有钱。”她说。
我坐在床上。她用并不流利的英语和我讲起她的故事。她叫索尼亚。她的舞蹈团在法国尼斯解散了。她买了车票来到巴黎。我们所处的地方——整个房间几乎被床占满,剩下的空间只够开门,光秃秃的墙上有几颗钉子,用来挂衣服,这就是所有的东西了。暖气片没有热气。没有桌子,脸盆架,椅子,只有一个深深的窗座,可以当椅子,也可以放东西。天气很冷,呼吸时可以看到呼出的雾气。但租金很便宜,所以不能要求太多。
我们没问旅馆要任何东西。
我把衣箱放在床下。索尼亚把她的衣服挂在衣钩上。她说:“如果你有几个法郎,我去杂货店买份干酪,一个小面包,一小瓶酒,我们就在这儿吃晚餐,这样更便宜。”
我给她十法郎,她出去买回晚餐。我们把食物铺在床上,有干酪、土豆片、新鲜白面包和一杯酒,价廉物美。但几天后,我的钱就会用完。我们该怎么办?索尼亚说她正在找工作,也许不久就可以找到,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会挨饿了。
由于并不是很适应这种在两个无依无靠的人之间快速建立起来的友谊,我不知道她是否当真。后来,我知道她是当真的。她先找到一份工作。我们有东西吃了。
租房第二天,我给住在美国麦基斯波特的母亲去信借一笔钱。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写信向家里要钱。我告诉家人我在巴黎流浪,希望他们能电汇二十美元。电报往返需要十到十二天,我不知道能否捱到那时。但我知道继父收到信后会寄钱来的。他总是慷慨大方,为人正直,我的好继父。
如果写信向我生父要钱,即使是一便士,他也会这样答复:“我告诉过你,应该听我的话去瑞士读书,我早就和你说过的。”这样我就得死在巴黎了。所以就算饿得皮包骨头,因为营养不良倒在卢浮宫的台阶上,我也不会写信给生父。
我又饿了。一天吃一顿面包和干酪赶不走饥饿,无济于事。卖掉几件你本来就不多的衣服,也无济于事。早睡晚起也无济于事。拼命找工作但一次次被雇主拒绝也无济于事。睡觉的时候有个伴,也无济于事。
索尼亚每天早上在床上做伸展练习。地上空间不够,她想保持体型,找一份跳舞的工作。但是,蒙马特区有很多像她这样跳舞的俄国人,只是没工作。
她二十四岁,比我大。俄国革命时,她父亲属于反对派,被迫逃到土耳其,死在罗马尼亚。接着索尼亚在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匈牙利布达佩斯、希腊雅典、土耳其君士坦丁堡、意大利里雅斯特和法国尼斯地区跳舞。在尼斯,由于舞蹈团经理生病,合同和工作许可证过期,舞蹈团只能解散。于是从未来过巴黎的索尼亚和我一样,整装北上,来到这儿。
现在,她典当了演出服和最好的衣服。但外出时,她穿得不错,走路时总抬着头。她设法从放高利贷的人手中赎回了一件珍珠色带金属片的晚礼服。现在它就松垮地挂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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