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他们救我的时候,我看到了夕阳……”
作者:莱斯利·本内茨
她和男友,英国摄影师西蒙·艾特雷正在泰国度一个神仙般的假期,却遭遇到去年12月的海啸。佩特拉•内姆科娃是幸运的,这个捷克超级模特死死搂住一棵树,坚持了八小时之久,最终获救,不过,她的骨盆在初遭海啸袭击时就已经碎裂。艾特雷却失踪了。
布拉格。十周以后,二十五岁的内姆科娃最后得到了艾特雷不幸遇难的确切消息,并接受了莱斯利·本内茨的采访,讲述了她失去爱人那一天的恐怖情形,以及她打算永远把他留在心间的决心。
三月的布拉格,春寒料峭,雪花轻轻飘舞,将这座城市古老的塔楼和植物嫩叶笼罩在一片网状银装中。以穿泳装出名的佩特拉•内姆科娃,穿着一件套头毛衣,围着她祖母替她编织的奶油色围巾。眼下她又能行走了,但非常艰难,她得非常小心地把拐杖稳稳地拄在结冰的大鹅卵石街道上。
于是今天,我们就呆在宾馆内,一边喝绿茶,一边谈论圣诞节后爆发的那场席卷索马里、斯里兰卡以及印度尼西亚海域的灾难性海啸。内姆科娃这位2003年《体育画报》的封面女郎、一炮走红的捷克超模与她男友英国摄影师西蒙•艾特雷,在泰国田园般的度假胜地度假期间,遭遇了这场灾难。海啸吞噬了他们的临海平房,把他们卷入咆哮的大海中。汹涌的海水夹杂着瓦砾向她袭来,内姆科娃的骨盆断裂多处,艾特雷却失踪了。
这位二十五岁的模特在泰国和她在捷克共和国的父母家中度过了后来的几周,逐渐康复。她知道她只是不计其数的不幸者中的一名。“太多人遭遇到这种不幸,”她低声说,无助地摇着头。
艾特雷的失踪却给她带来一种极度痛苦的不确定感,接连六十九天,她都怀着一线希望,虽然如摇摇欲灭的火苗一般渺茫,可再怎么说,她都不能完全死心。他可能被冲到了海滩上,昏迷不醒,但依然活着,他也可能得了失忆症。
“他可能在哪儿呢,因大脑受伤而失去了知觉,”内姆科娃说道,流露着矛盾的表情。她非常清楚,一个人的最后希望沦落到这种可怕的想法有多么不寻常,但是,只要还没发现他的尸体,她的爱人仍可能还活着。这个世界上总有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就像海啸本身,在这样一个完美的日子里,这么一种魔鬼般的巨浪吞噬了大约三十万人的生命。而如果你正处在热恋中,即使你亲眼目睹了男友被冲入大海,被汹涌的海水呛得喘不过气来,尖叫你的名字,你也很难放弃最后的希望。
这会儿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内姆科娃先迅速回了一趟自己在饭店的房间,然后直奔时髦雅致的餐厅,在这儿,我们还要和另两位捷克模特韦罗妮娅·韦雷科娃和泰雷莎• 马科索娃会面。静坐时,内姆科娃和随便哪个漂亮女孩没什么分别,可一旦她身着黑色皮夹克、头戴俏皮潇洒的报童帽,立刻就变成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我们进入餐厅后,见到她的人都会转过头来看她。
起初,似乎一切正常。三位模特捧着一模一样的装着焦金枪鱼的盘子,兴奋地说笑着。内姆科娃时而微笑,时而插话,话题从模特们镜头前签名的技巧到第三世界国家微观财政信贷政策,无所不包。
内姆科娃看来和往常一样魅力四射。她的皮肤细腻、鼻子小巧,近乎完美,洁白的牙齿令人眩晕。一头亮闪闪的棕色秀发,向后梳成《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爱丽丝的发型。她的面庞如晨露一般晶莹剔透、熠熠生辉。她的笑容或许有点颤抖,在这些日子里,她常常如此。在摇曳的烛光中,她的眼眸或许显得过于明亮——它们会不会湿了呢?不过现在,它们动不动就噙着泪水。若没有注意到她椅子旁靠着的拐杖,你可能永远猜不到她正从几乎致她于死地的伤痛中逐渐恢复。
你当然也料不到她刚遭受过最可怕的打击。等内姆科娃终于泄露了她的秘密时,差不多已是凌晨。就在晚饭前回到旅馆房间以后,她接到了艾特雷的妹妹从英国打来的电话,说从泰国方面传来了那个她一直害怕听到的消息。
“冰上飘着成千上万具尸体,”内姆科娃说道,因为极力抑制悲伤,她的脸庞显得异常肃穆。“通过DNA测试,他们确认了艾雷特的尸体。”
就这样,最终的结局是:他永远回不来了。内姆科娃五官扭成一团,抽泣起来,她的朋友握住了她的手。
“我一直抱着很大希望,一定能把他找他,”她说。“我一直这么相信了好久,他是个游泳好手。”
不过,即便是现在,她也只许自己发泄一小会儿时间,然后,毅然决然地转移了话题。晚饭后,韦雷科娃驱车把内姆科娃送回旅馆。“你做好了他离去的思想准备吗?”黑暗中,韦雷科娃静静地问。
“他不曾离开过,”内姆科娃答道。“我时时刻刻都感到与他同在。”然后,她下了车,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独自一人。
第二天早上,内姆科娃有了黑眼圈,显然她一夜未眠,似乎也没有化妆。“我什么也没涂。我可能会哭一整天,”她说道,语气平淡。“我看起来要像鲁道夫了。”
她从钱包中拿出一个精巧的蓝色小盒子,是邦德大街英国文具商斯密森的产品。盒子里是艾特雷送给她纪念认识一周年的礼物——一个很小的皮制小本子,封面上镶有“我爱你”三个金字。“在每一页上,他记下了我们共同拥有的每一个美好时刻,我们喜欢的每一句美丽的句子,或者他所钟爱我的某一个美的动作——比如,我怎样弯曲手指,怎样悄悄溜近冰箱、偷偷地大块朵颐,”她说道,双唇颤抖。“这是一个女人可能得到的最令人心动的礼物。他为此付出了许多心思和时间,你可以看出他有多痴情!正是这些小细节令你这么刻骨铭心。”
昨夜,在内姆科娃接到那个伤心的电话后,她拿出这个小本子。“我哭得太厉害,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楚这些字,我又歇斯底里地大笑,”她说。“在我意识到他永远地去了的那一刻,他传递给我的信息却是‘开心。笑吧!’西蒙给了我许多力量。能和他恋爱,我感到太幸运了。”
内姆科娃本想给这位三十三岁的摄影师一个特别的惊喜:去泰国度假。“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他以前从没去过,”她说。“真奇怪在那里会发生那种事,对我来说,泰国就像我的第二故乡。我想让他知道那里的人是多么友好,那里的大自然、食物和文化又多么令人神往。”
他们假期的前几天是乘一艘带有自携式水下呼吸器设施的游船漫游。“仰望着星星入眠,真是太美了,”内姆科娃说。“西蒙非常开心。万万料不到,眨眼间,一切都彻底变了。”
她眼里满含泪水,但和往常一样,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把事情往好处想。“我很庆幸我们在泰国共同度过的那些时光,”停顿片刻,她又继续说:“仿佛一个神话故事。我们总在旅行;他住在伦敦,而我在纽约,所以我们在世界各地相逢—-葡萄牙,迈阿密,好望角,智利和佛蒙特。我们的工作使我们不能常在一起,但是,分离正是为了相聚,对我们来说,这次旅行是一件非常珍贵的礼物。”
两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在一个拍摄现场。“他太与众不同了,”内姆科娃说,她经常用他在家里的小名“西迪”来称呼他。“西迪总是那么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感觉敏锐。他拥有最迷人的蓝眼睛,很有男子气概。”他会穿着摩托车皮装步行去上班——啊,真性感!他同时还很风趣。在拍摄现场,我会一直笑个不停,胃都笑疼了。他喜欢逗大家笑,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如果一天没有笑声,这一天就算白过了。”
艾特雷特别肯花心思在逗她开心上。他会穿着黑西装,戴着黑领带,装扮成司机,去机场接她,手里拿着一个迎接牌,上面有他亲笔写的她的名字。内姆科娃还非常倾慕他的广泛兴趣和出众才华。“他知道许许多多事情——不仅仅是摄影,对政治之类的也非常了解。他会成为下议院议员,”她说,眼睛睁得很大。“他滑雪滑得很专业。他画漫画,骑摩托车,打高尔夫。他对一切都是那么热情。当我意识到我们之间有些不寻常时,他为我自弹自唱了一首歌,并说,‘这首歌是专为你而唱。’那是王子普林斯的《我愿意为你而死》。现在想起来,我真觉得有点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