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埃米莉·迪金森的闺阁情缘

作者:杨 婷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尽管迪金森拒绝加入教会,但宗教对她的影响却根深蒂固。《圣经》是迪金森诗歌中引用最多的一本书。在她生命的晚年阶段,亲人和挚友陆续离她而去,迪金森禁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质询:“不朽是真的吗?”也许,正是因为她对宗教的这种犹疑和叛逆,促使她最终走上了归隐之路。
  少女时代的迪金森也曾有过几段柏拉图式的恋情。在她热烈而又含蓄的心灵花园里,先后有几位男人留下过深刻的足迹,其中包括她的文学启蒙导师牛顿、新闻记者鲍尔斯(Samuel Bowles)和著名文学评论家希金森(Thomas Wentworth Higginson)。迪金森对他们的感情既有友情,又有爱慕的成分。不过,她真正重要的一次恋爱发生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她当时二十多岁,那次恋爱整个地改变了她的生活,将她从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天真少女变成了一个离群索居的传奇人物,一个游荡在诗歌王国的幽灵。1854年5月,她在费城逗留时,听了查尔斯•沃兹华斯(Charles Wadsworth)大牧师的布道,她立刻爱上了这位四十多岁、举止稳重的有妇之夫。然而,这注定是一段无望的恋情。作为上帝的忠实信徒,沃兹华斯不可能接受埃米莉炽烈的爱情。他俩一共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四次,可埃米莉对他的感情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从费城返回家乡后,就开始闭门不出,在挥之不去的爱的魔咒下忍受百般煎熬。在茫茫无期、无休无止的黑暗等待中,她学会了跟自己的心灵对话,并在诗歌的王国里找到了安慰和寄托。
  
  情系闺阁性归真
  
  光阴荏苒,转眼间迪金森一家已在诺兹•普列森街的木房子里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而这十几年对于埃米莉•迪金森来说,无疑是改变她人生运行轨迹的一段漫长时光。在这十几年里,她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信仰危机,一个人独自承受着宗教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同时也经历了人生中极其重要的几段恋情。所有这一切,最终使她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转变成了一位遁世绝俗的“修女”。她的心渴望着某种原始的回归,她的灵魂寻求着某种古老的归宿。于是,关于祖宅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她急切的盼望回到那片生她养她的土地,回到那间盛载着她儿时梦想的闺室。
  她的梦想最终实现了。1855年,事业上小有成就的爱德华•迪金森重新买回了那幢象征着迪金森家族荣誉与威严的老宅,同时买回的还有方圆十几亩的土地。此时的他,已担任国会议员的要务,在经济上颇为殷实,于是,他决定将房子好好修缮一番。由于前面的房主曾按照希腊风格对房子进行了扩建,而时下意大利风格正趋流行,他便别出心裁地在这幢房子的顶层加盖了一间圆顶阁楼,并在门廊的上方加筑了一排低矮挡墙。两间朝西的客厅被合并成了一间大客厅,并增设了游廊和一个用大理石建造的意大利式壁炉,原先的砖墙也被刷成了赭石色,这样一来,每一个房间给人感觉都很宽敞。门窗周围漆成深棕色的装饰性线脚,使得门窗的木料更加有质感,同时也中和了墙纸的花哨,使得整个房间的风格既活泼又不失庄重。
  一年后,爱德华的长子奥斯汀与苏珊•吉伯特结婚,他又在老宅旁边为他们专门建造了一座经典的意大利式别墅,并命名为“常青园”。这里很快便取代埃米莉家成为了镇上的文化和社交中心,而苏珊则成为这里当之无愧的社交领袖。起初,埃米莉•迪金森也经常去“常青园”拜望她的哥哥和嫂嫂。然而,后来,随着岁月的流逝,她越来越不愿意在公众场合露面了。就像一只害怕见光的蜗牛,她一点一点地缩到自己的狭小空间里,最后竟过起了足不出户、遁世绝俗的隐居生活。整整三十年里,她不愿意离开家宅半步,也不愿意会见任何客人。她对自己房间的迷恋已超乎常人的想象。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就这样独自一人呆在房中,或写信,或做诗,或收拾房间,抑或什么都不做。事实上,很少有人能说清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埃米莉的房间在二楼,位于房子的正面。房间里有两扇窗户,一扇正对着小镇的主要街道,街旁是宽阔的迪金森草坪,在她的诗中,那是“一块软而湿的土地”。另一扇则朝向“常青园”别墅,经常可以看到镇上的风云人物在那里出入。她平时总爱在窗台上摆上几盆风信子。花开花谢,她就这样怡然地倚窗而立,迎着晨曦与暮霭眺望四季、感悟人生。正是透过这两扇小小的窗户,她看见了“草丛里身材修长的家伙”和“向着倾慕它的泥塘,整个六月把你的名字念叨”的青蛙,还有那“舔食英里”的火车。从她的房间里可以隐约看见远处的铁轨,不过仅有几百码长。房间里陈设简陋,简洁而朴素的书桌凭窗而立,记载着诗人所有的梦与痛;窄窄的卧床,配上洁白的床单,给人一种修土般的洁净与空灵。然而,正是在这间修道院式的闺房里,埃米莉•迪金森度过了她神秘而又恬淡的一生,也正是在那张方寸大小的书桌上,埃米莉•迪金森创作出了美国诗歌史上最诡异绮丽的诗篇。
  今天,保留在这座小楼里的家具已所剩无几,大部分物件都在迪金森死后被零星送给了她的亲朋好友。其中有一件埃米莉生前穿过的白色连衣裙,至今仍保留在阿默斯特历史博物馆。那是埃米莉众多白色衣服中极其普通的一件,洁白的棉布长裙配上一排珍珠似的纽扣,看上去是那么地纯洁,那么地素朴。据说这件连衣裙曾在埃米莉死后被她妹妹送给了她的一位表妹留作纪念,而那位表妹的妹妹最终又将其送给了阿默斯特历史博物馆,才使之得以保存下来。由于岁月的缘故,那件衣服渐渐变得脆弱不堪,于是,他们又重新找人仿做了一件。人们今天所看到的便是那件仿制的白色棉布连衣裙。据说,做这件衣服的女裁缝是照着她十二岁的儿子的身材量制的。如今,这件衣服被摆放在一个透明的玻璃展柜里,看上去就如一个洁白的幽灵在房间里游荡,看到它的人都不由得感慨,如此纤小羸弱的身躯,何以释放出如此绵延不息的创作能量。
  在收藏了埃米莉•迪金森大部分手稿的哈佛大学霍夫顿图书馆里,人们也可以看到一间埃米莉•迪金森的小屋,里面保存着她的家族画像和一架钢琴,还有一些其他家具,其中包括她的书桌和她卧室里的五斗橱,正是在那个衣橱里,她的妹妹发现了整打整打的诗稿。据说,她在生前有一个习惯,即不论在何处,她总是把她随时想起的诗句随手匆匆写在能拿到手里的任何东西上,比如食谱纸的背面、信封的内面,杂货店的褐色纸袋上,等等,然后,她将这些零碎的诗稿随手放进自己白色衣裙的口袋里。大约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她开始将自己的这些诗作抄写下来并装订成小册,每册约四到五张。迪金森死后,人们在她的柜子里发现了将近五十本这样的线装诗册。可是,她在遗嘱中只说要焚毁她所有的信件,对这些诗稿却只字未提。不知所措的维尼只好把它们交付曾和埃米莉交往甚密的邻居托德夫人和希金森上尉手中。于是,他们俩从中选出了150首诗结集出版。一年后又出版了一本有176首诗的集子。以后,埃米莉的其他诗集也陆陆续续出版。然而,直到她死后将近七十年的1955年,她的第一部完整的、编辑谨慎的诗集才得以问世。这部诗集分为三卷,惊人的收入了1775首诗。
  王国维曾经说过:“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越浅,则性情愈真。”这句话用在埃米莉•迪金森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按照她当时的家境,她完全可以很好地融入到社会中去,但她却选择了站在外面,透过窗户袖手旁观那个世界。她以一种简单的方式自由而从容的生活着。没有外界的干扰,没有世俗的约束,她退避到心灵深处,凭借有限的生活经验,插上想象的翅膀,用露珠般凝练的语言为我们展示了一个无限丰富的灵魂世界。从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生活得如此平静,却又如此深刻地痛苦着、快乐着。她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求,她的房间就是她的宇宙,她的思想就是她的伙伴,而自然则是她永恒的挚友。她在虫子、鸟儿、树木和花朵的小世界里找到了友谊和欢娱。在她缩小的世界里,面包屑成了盛筵,微小的动物——苍蝇、蜘蛛、蜜蜂、知更鸟、蝴蝶——可以在眼前化为巨物。在那片有限的空间里,任何细小的生灵,任何微妙的细节,都会被她不经意间采撷入诗,并从其中领悟出隽永的人生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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