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我不属于其他任何地方”

作者:[美]赫莎·D·黄




  
  译/ 张雅琳
  文/ [美] 赫莎·D·黄
  
  1、路易丝·厄德里克、迈克尔·多里斯与赫莎·D·黄的对话
  
  赫莎·黄:你认为自己是美国本土作家吗?你如何看待这些标签?
  路易丝·厄德里克:我想,任何标签都是合理的,同时也是这个男权社会的产物,因为人们显然不会给白人男性作家贴上“白人男性作家”的标签。我认为这些标签在某些方面很实用。我同样也是“女性作家”,或者是大家愿意贴上的随便什么标签。但是,我实在不喜欢标签。虽然我和迈克尔的背景,以及我们作品的主题确实属于美国本土,但我更喜欢单纯的作家身份。尽管我想让大家知道我来自龟山齐佩瓦族(注:Turtle Mountain Chippewa为北达科他州境内印第安部落的。),来自北达科他州。公开这一身份,让家乡人民为此骄傲,感觉真好……
  黄:合著这一想法让许多强调独立创作的作家望而怯步。你们两位就是共同创作,能不能描述一下你们的合作过程?
  厄德里克:这一点也不神秘。
  多里斯:在创作之前,我们开始长时间地谈论一些事情——某个情节的原型,或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或者我们观察到的某种现象……谈论过后,首先有创作想法的那个人起草一份初稿。这份初稿可以短到一段话,可以长达十页,长度也可以在两者之间。然后,另一个人阅读初稿。接下来,两人坐在一起,拿起铅笔,标出哪些地方行得通,哪些地方行不通,哪些地方需要详述,哪些地方应该删节。起草人可以接受这些建议,也可以保留原来的想法,但多数情况下是接受的。接着,他会重写一份新的草稿,给另一个人阅读,重复刚才所说的过程。这样的相互交流要进行五六次。最终的决定权掌握在起草人手中,但实际上所有句子都在我们的一致同意下出炉,可谓字斟句酌。所有内容都至少经过六次重写和大修改……
  黄:你曾提到威廉·福克纳、托妮·莫里森和芭芭拉·皮姆都对你的写作有所影响。他们具体在哪些方面影响了你呢,能说几句吗?……
  厄德里克:说到威廉·福克纳,真的很难形容他的影响是什么。我想,他的影响是直入人心的。他是如此出色的“说书人”,带有美国特色。我一遍又一遍地读他的作品。我也很喜欢你刚才提到的另两位作家。你所阅读的作品都会对你产生影响。我接受过文学教育,因此整个文学经典就是我的背景。我非常喜欢约翰·邓恩。
  黄:除了文学传统外,口述传统的影响如何?家族故事是否影响了你的创作呢?
  厄德里克:某种程度上来说,坐下来听家人讲故事比阅读文学作品更重要。这些故事是在孩提时代听来的,那时候感官处于最开放的时期,心智也逐渐健全。我相信,这些故事确实在我家发生,(对着迈克尔说)你家的故事也一样……
  黄:(在《爱药》中),读者仿佛听到零零碎碎的闲聊之语。没有一个全知叙述者告诉我们事实真相,没有一个权威者把秩序和稳定强加于人物或人物的生活。
  厄德里克:是的,我赞成你的说法。我们俩都是在小社区里长大,与社区的关系决定了你是怎样一个人。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都会在社区引起波动。我想,你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而从事写作的时候却忽视了这一点……
  黄:我们一直在谈论《作家的地方感》。我想知道,生活在新罕布什尔州,创作北达科他州的故事,这是怎样一种概念。
  厄德里克:我自己也想知道。我非常喜欢新罕布什尔州,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但是,那里没有我的过去,没有与某种文化的联系,没有血脉相连,没有在某个地方久居后获得的历史感。我对家乡特别依恋,我的确喜欢待在那儿,但是我也非常想念北达科他和这里(明尼苏达州)。这是两个我实实在在待过的地方……
  有时候,我想仅仅是思乡之情让我在感情上更强烈地眷恋过去……
  黄:路易丝,你所描述的情境如同人们小时候的经历——在一群大人的周围游荡,不被人注意,插不上话……在《爱药》中,艾伯丁记得琼姨妈总让她“远离谈话”,卡什珀家的房子位于“印第安人专属地的边界”,许多人物都游离在社会的边缘地带。这种观点是如何体现在你的写作中?
  厄德里克: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正是作家的状态。你不可能总是最受欢迎的人、注意力的焦点,人们不可能总是向你寻求答案。我一直觉得更多的时候我是在聆听别人的谈话……
  多里斯:……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一种混血者的状态。
  
  2. 路易丝·厄德里克、南希·费尔·查弗金与艾伦·查弗金的对话
  ——摘自《与路易丝·厄德里克和迈克尔·多里斯的谈话》(1994)
  
  查弗金:也许是因为你笔下相互关联的故事和错综复杂的观点,人们常把你与福克纳比较,这种比较有用吗?阅读福克纳的作品是否影响了你自己的创作?
  厄德里克:也许福克纳对任何作家都有影响。是的,我确实喜爱他的作品,一遍又一遍地阅读它们,特别是《村子》和《押沙龙,押沙龙!》。这种比较有用吗?我想这取决于你如何利用它。我并不认为是比较深化了写作经验,但是,它也许指出了一个有趣的学术问题——那就是,南方白人作家和本土作家是如何带有相似的(含蓄的,受挫的,骄傲的,不败的)历史感和地方感。真是意料之外的相似。
  查弗金:严肃的创作是由忧伤或者失落感激发的,你认为这种说法是否言之有理?
  厄德里克:也许有些道理吧。不幸的是,随着年龄增长,我发现我们大多数人是通过体验痛苦和挫败来丰富阅历。或许我的孩子们渐渐教给我体验完全的快乐是怎样一回事。他们毫不费力地就做到了这一点,他们直截了当地接受快乐,这其中充满智慧。和孩子们在一起,至少我意识到自己对于专心致志以及平和看待世界的意义知之甚少。我不知道我们是怎样失去了这个能力。我正尝试着把它找回来……
  查弗金:你能举例说说你的故事灵感来自何处吗?
  厄德里克:获得第一句话是非常重要的。《天平》的第一句是在旅馆的餐巾纸上写下来的。《圣玛丽》的第一句是我泡在浴缸时想出来的,当时我正在生闷气,因为迈克尔告诉我故事的第N份草稿写得不太好。有一次,我的祖母被一只狂吠不止的小狗惹恼了,她声称“要把这狗儿痛打一顿”。这句话成了某个故事中的一句。顺便说一下,祖母后来并没有打那条狗,她喜欢动物。我的父亲曾向我讲述他第一次乘坐马戏飞行员驾驶的飞机的经历。我的兄弟姐妹、叔叔婶婶都很健谈。故事可以毫无预见地从任何地方冒出来,我尝试着让自己保持开放,尝试着将心门敞开。
  查弗金:我们之所以喜欢你的故事,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故事总让人难以预料,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是人们在阅读“魔幻现实主义”类作品时的感受。乔伊斯·卡罗尔·欧茨称你为“魔幻现实主义者”。你觉得呢?你认为用“魔幻现实主义”这个词形容你的作品是否有益?
  厄德里克:这是早些时候的事情了,她真好,对我如此褒奖,但我想,模仿马尔克斯的浪潮业已退去。也许你刚才说的“难以预料”一词更准确,这正是我想要的读者反应。问题在于,那些被读者挑选出来说是“魔幻”的事件,我倒觉得并非不真实。它们确实不同寻常,但我从小到大都相信奇迹,我所听到的都是一些似乎难以置信却又真实存在的事件。我想,适用于“魔幻现实主义者”这一头衔的作家应该来自与宗教奇事、自然奇观联系更紧密的文化……
  查弗金:与另一个作家倾力合作,同时又保持自己独有的想象力,这可能吗?
  厄德里克:我们合作的核心就是保证各自的独立性。我完全尊重迈克尔在创作时需要的独处和安静,他也同样尊重我。要两个人用同一的大脑思考,甚至在同一场所进行创作——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可能。一个人的想象力是由儿时的符号和奇景构成的,随着年岁的增长,对细微之事和可能之事的认知范围也不断改变。在诸如撰写《哥伦布的王冠》的合作中,我们共用一本书来创造我们自己,但创作源头自身却是一口封闭的井,只对个体思想的自由想象开放。在我们独立创作的作品中,无疑正是这种创作源头决定了作品的实质。但是,有一点不能忽略,在合作中有诸多艰难的调整过程,我们之间进行了无数次协商,任何言语都不足以形容我对迈克尔的热情投入的感激之情。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