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国王已死
作者:[美]琳·依格尔 黄少婷
奈尔的傲慢:
在1913年,人们通常认为针织物过于柔软沉闷,除了内衣什么都做不了,而法兰绒则过于劳动阶层或男性化,用于女装不够时髦。她用灰色平纹织物制作出别致的服装以及她的海军服,这些与当时女性所穿过的任何服装都大相径庭。回头来看,这些款式似乎都很基本,但是当时没人能够保证苛刻的贵族顾客可以接受这样一个概念:自然的舒适比女性特质更重要,以至于一个地位稳固的女性愿意承担不强调自身魅力的风险。
有一张香奈尔这一时期不同寻常的照片流传至今:她站在她的多维尔商店门前,身着宽大的束带开襟羊毛衫,双手插袋她头上戴着一顶简单的大檐帽。这身套装只要稍加改动(她穿着的裙子特别长)就可以穿上1970年或是2007年的大街,而不会让人另眼相看。布瓦雷不拘一格的套装当然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虽然从其它方面来看他异常摩登。到1911年,他已经或多或少发明了现在所谓的生活方式营销(lifestyle marketing),他设立了一所面向具有艺术天赋的劳动阶级女孩的学校——他把他们称作马丁妮,这是他二女儿的名字——在这所学校中,她们学做家具、地毯和玻璃器皿。布瓦雷还引入了一种署名香水,罗西妮(以另一个女儿的名字命名),这种香水包含着他惯常的奢靡;它被装在穆拉诺棕色玻璃制成的瓶子中,上面装饰着三色花结或象牙瓶塞。他或许开辟了先河,但是香奈尔窃取了胜利果实:1921年,她推出了香奈尔五号,这款香水仍然被认为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香氛,直至今日的包装依旧是简洁的方形小瓶。
布瓦雷华丽的裙衫和配套的长沙发,他的名为“米娜蕾”和“郁金香芳芳”的香水,是为有闲、有钱和愿意身着冰淇淋杯形状的衣衫在房里优雅踱步的女性设计的,她们浑身散发着天方夜谭般的芬芳。而与此相反,香奈尔女孩却套上一件著名的小黑裙,有的是正版,有的是赝品(它们一经问世就被复制,具有先见之明的香奈尔非但对此不以为意,反而认为这是件好事),戴上假的金项链(仿真首饰是香奈尔的另一创举),跳上地铁。
布瓦雷对此并未坐视不理。如波多所言,他厌恶这些新女性,这些“营养不良,身穿黑套衫的电报男孩”;据梅德森说,布瓦雷为这种受到香奈尔式纤瘦而出奇年轻的时髦女郎偏爱的风格赋予了一个专名:“miserabilisme de luxe。”德朗德更是添油加醋——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布瓦雷和一袭黑衣的香奈尔在巴黎街头的一次偶遇,很可能是讹传:
“小姐,你在给谁服丧?”据说有一天他这么问年轻的香奈尔……“给您,亲爱的先生!”
到1930年,布瓦雷彻底完了。他打赌二十世纪的女性会将自己扮作奢华的艺术品和幻想的女神,然而他却下错了注。他把他的服装作坊抵给了债主,他的财产被变卖,他沦落入相对的贫穷境地。(即使如此,他一贯的漫不经心却完全没有消减:德朗德写道,当他好心好意的朋友们借给他40000法郎还债,钱一到手他却直奔Royale街和Faubourg Saint-Honore街上的商店,回到家的时候口袋里只剩下10000了。)
布瓦雷于1944年去世,或多或少是因为心灰意冷。五个月以后,香奈尔遭到肃清委员会的拘捕,并被要求解释她触目惊心的战时纪录,尤其是她明目张胆地与一个德国军官在利兹同居。据梅德森说,希希尔·碧顿听闻,当有人质问可可是不是与德国人有染时,她回答,“说真的,先生,如果我这个年龄的女人有机会找情人的话,谁能指望她先看人家护照呢。”
据谣传,后来多亏了她战前结交的朋友温斯顿·丘吉尔的干涉,她才免遭剃光头的惩罚。
当然,大都会博物馆里四处转悠的参观者大多对这段不光彩的事迹知之甚少。他们知道的只是他们现在能在任何场合穿着实用的面料,至少从衣着上来说,富裕与贫穷的界限已经几乎被模糊了,而且当代对舒适的迷恋为所有阶层的人们所共享。但是尽管舒适地穿着他们睡衣般的套装,他们却无法代表时尚的全部。仍然有一小撮人追随着布瓦雷的脚步,用丝绸和亮片装点自己,纯粹是为了享受盛装打扮的乐趣,尽管扣保险带或是过机场安检的时候甚为不便。
参观完博物馆之后,我沿着最喜欢的购物街漫步,在这里仍然能够听到布瓦雷的心跳,尽管微弱。我可以从约翰·加利亚诺人工刺绣的和服外套中听到这心跳,可以从罗伯托·卡瓦利装饰繁复、烂得杰出的休闲服中听到这心跳,还能从克里斯汀·拉克瓦闪亮的设计中听到这心跳。但是或许没有人比比利时设计师德里·凡·诺顿更完整地继承了布瓦雷的灵魂,他在巴尼斯百货占地不少。对于凡·诺顿来说,在托加袍长度的外衣上运用大量珠绣和褶皱是稀松平常的事,他的作品中偶尔会出现一两件茧形外套。
在巴尼斯,仍然沉浸在大都会展览中的我决定试穿一件高腰线、大量贴花的凡·诺顿裙,这件裙装与博物馆那件布瓦雷-杜非外套有几分相似。当我走出试衣间时,我觉得它看上去相当漂亮。但是即使是我这样一个顽固不化地坚守华丽衣着原则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揣摩,在下面加上一条牛仔裤,缚带胸衣里隐约露出T恤该有多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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