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继承宽厚宏丽的民族文化传统

作者:柯文辉

细碎、靡弱、纤巧一样,与创新精神相背离,不是艺术。
  书籍装帧在内容上应该是对原著越概括、越凝练、越忠实越好。在形式上应该是越独创、越有独立生命的越好。如果是凸现一本书的内容,绘画完不成任务。如果一张画能代替一部长篇小说,那这个小说就没有价值。好的设计,它给人的是一种轻松、活泼的抒情,严肃的吸引力,让人们带着崇敬或大欢喜去读它。不是每一本书都能成为西方人眼里的《圣经》,中国人眼中的《老子》。但它应该是高洁的、向上的,同时也应该是热闹的、透明的含蓄,浓极生淡的萧散,高雅的明艳繁丰,以少胜多的简约冷峻,司空图二十四诗品式的多元。单一和今天的精神不相容。
  制作书籍的现代材料越来越丰富,印刷技术越来越进步,但是令人疑问的是电脑的普及对书籍有没有冲击作用呢?当年的钢笔对毛笔有没有冲击作用?过分复杂的布景对于表演者有没有妨碍?一切负面作用都客观存在,能扭转种种冲击的还是万物之灵。艺术水平高,你就可以驾驭所有的工具和利器为你服务。反之,你就会变成各种外来形式的一个零件、一个附件、一只应声虫、一个克隆体。那样的作品就不可能起到感染人的作用。刺激人的东西不能持久,感动才能对人潜移默化。我们的书籍应该设计得有感染力,让人激动,让人钦佩,让人崇敬,让人感觉到民族精神的崇高。让人愉悦、乐天,咀嚼生命的弘大与渺小,享受平常心的宁静恬淡;让人振奋,点燃劳动的渴望。而不是用一些挑逗的甚至下流的东西来吸引人买书。我们对于老式的东西不应该完全一脚踢开。线装书作为古代思想的载体,它经过千锤百炼。如果我们题签上的字写得比古人好,图章比古人刻得好,我相信那种形式对有些书,特别是古典文学来讲,也会有它的以不变应万变的特定效果。能唤起人们怀古的感情,用对民族文化的一种深层的迷恋去唤起人们研究创造的激情。
  鲁迅所著《彷徨》的封面设计,有点儿画像砖的味道,也有西方现代平涂绘画的一点儿意思,结合得很成功。而人在阳光下的那种迷茫,那一点清淡的欢乐,那一点对明天的向往,又因为没太大把握而形成的彷徨、困惑以及惆怅之美,通过封面很清晰地被表达出来。我们的封面怎样算好?一看就懂,百读不厌,这是我们对于唐诗的一种要求。它脱离不了书的内容,不依赖于书的内容时,也能成为一个独立的艺术品。鲁迅欢迎设计者陶元庆先生把名字写在封面上,开了一个良好先例。但不能所有设计者都在封面上签名,分散读者视线。如果真正是很有独创,设计者可以和作者、画家平起平坐,用不着自卑或做一个附属品。
  
  三
  
  我呼吁装帧艺术家要投入一定的精力在书的背脊上,因为书脊是书的第二张脸。读者接触到好些书,最初看到的恰好是书脊。绝大多数书籍除了一个书名以外,太缺少艺术内容,引不起人的审美关注。西方近些年在书脊图案纹样方面做过许多努力,我们也要努力把书脊做得考究些,给人一种心灵的欢喜。目录、扉页、环衬、版式、题头、尾花、插图、绣像,都应该有一个完整的设计。现在,由于画插图远远不及卖画来钱快,好插图不多,水平并不比20世纪80年代好。20世纪80年代因为连环画市场很发达,所以很多人下了工夫去画插图。今天,我们既需要大众的艺术,又允许有小众化的艺术,允许一些人画出品位很高、产量很少的力作。要帮他们解决一些具体困难,避免金钱挂帅的负面作用。电脑机械生产可以产生美感,但很难产生感情。没有情感不能动人。绣像在这几十年不够发达,但这是东方的传统。绣像不凭借布景创造气氛,用一支白描的笔直接剖现人心。没有历史与生活知识,准确的造型能力,很难完成。在这方面耕耘、收获丰硕的是中央美术学院的李少文教授。他所画的《司马迁》人物绣像通过一刹那的表情,很成功地表现出了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汉武帝的气度、专横、好色、好财、聪明、智慧,在一幅像里面完整地画出来了;司马迁的忍辱负重、睿智、博学,他对完成一部历史名著的责任感、使命感,在谈笑之间也刻画无遗。明清版画和绣像是我们珍贵的遗产,不要轻易地丢了。像李少文先生给但丁的《神曲》画的插图,将天堂、炼狱、净土里的神性和人性和谐并存。表现天主教理想与世态的统一,在国内前无古人,他活用绘画语言,这些画放在西方任何大家的插图之林都毫不逊色。他为屈原《九歌》所画的组画,将神话、好鬼民风、地方民情和梦幻、图腾、哲思冶为一炉,铸成当代经典。再裹上书的外衣,播撒楚歌楚舞的泥土芬芳,再现祭祀盛典的原始魅力,让我们摸到先民的脉搏。心跳如鼓的回声,延伸为内在惊雷,激荡山川花树。南中国大地的韵律,人类不朽的渴求,生生的活气自强不息,正是《易》与八卦的密码。是80年代以来中国文化性最强的绘画。
  我们应该有肯定美的勇气来肯定自己民族猛士的创造。不搞崇洋媚外,认为什么都是西方的好。模仿日本、模仿西方这种现象的出现是因为我们脑子里面缺少传统文化与独创思维的必然产物,找到自己的路,让中国书籍在世界上有自己的面貌。汉字在世界上独一无二,这些东方文明的气息很自然地会注入我们的设计里,用好这一切,才无愧于我们伟大的祖先。
  设计能够成为明天的传统,才是真正的独创。书漂亮,追求奢侈,一大二空三俗,一套书的设计费十几万元,摊到每册书上要几百元,画一条线要几百元的先例已经出现。结果造出的书只是高档礼品,与普通读者无缘。完全忘了买得起书的人不读书,想读书的买不起书的现实。请设计家多为尚未脱贫的同胞们着想,豪华不是书传世的法宝,漂亮不是书的最高境界,应当是楚辞、诗经、汉魏六朝诗歌、霍去病墓的雕塑、希腊悲剧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崇高精神,用素美、华美与壮美的内容,来焕发我们的民族自豪感。
  面对明天,文明是一个民族内美的外化,人是道德知识的外衣,书衣是沟通内外、一现国家历史的大礼服,透明又神秘的面纱,一方山河万象的晴雨表。我们有什么遗产交给后代?用鲁迅的话来结束我的看法:希望是附着于存在的,有存在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光明,
  我们应该有顶天立地的抱负,用有限的生命在无限的艺术中间找到自己的至高点。我为所有的装帧艺术家祝福,并且表示一个普通读者由衷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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