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美丽的生命之花

作者:岳洪治




  岁月的淘洗,使得许多人、许多事,从我们的记忆里逐渐地褪色,甚至消失了。然而,也有这样一些人、这样一些事,非但没有从我们的记忆中消失,相反,时间的流水,却将其冲洗得更为晶莹剔透,更加美丽动人了。
  就像你见过的溪流中的玉石;就像我知道的王仰晨。
  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我所在的五四文学组,从其隶属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现代部剥离出来,与鲁迅著作编辑室合并为现代文学编辑室。我的办公室,也便从前楼的四层,搬到了后楼的二层,不久又移至三层。从此,就有了与“王仰”(称呼他时,大家总是略去他名字中的末一个“晨”字)朝夕相处的缘分,使我这个初入编辑行的小学徒,又多了一位老师。
  和仰慕已久的资深老编辑一起工作,能够随时向他学习、得到教诲,这是一种难得的机缘。随着对王仰晨了解的加深,我进一步认识到,我每天见到的这位面容清癯、精神矍铄的前辈,不仅是一位优秀的老编辑,更是一位可敬的忠厚长者、一位老革命。
  话,这样说,是不是有些过头了呢?一点儿也没有过头。
  下面,让我们看看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王仰晨的默默奉献及其闪现的高尚人格。
  1943年7月,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在头版头条位置刊出了《评(中国之命运)》的文章。这篇由毛泽东亲自修改定稿的文章,是针对由陶希圣炮制、经蒋介石多次修改后抛出的《中国之命运》一书所宣扬的“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的论调而发。它严正而有力地斥责了所谓要把中国之命运寄托于国民党, “惟有中国国民党,他是领导革命创造民国的总枢纽,他是中华民族复兴和国家建设的大动脉”的谬论。文章指斥蒋介石“抹杀了各种主要的历史事实”,对于忠勇为国的中国共产党进行极其“忍心害理”的污蔑。——远在延安的中共中央,为什么能够非常及时地对国民党在重庆出版的《中国之命运》一书,给予迎头痛击呢?这是因为,还在印刷过程中,该书的清样就已经通过曾家岩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转送到了延安毛泽东的窑洞里。发现并完成了这一工作的,就是时任重庆南方印书馆印刷厂工务部副主任的王仰展。
  这种革命的自觉和对于党的事业的忠勇,不仅表现在民主革命时期,同样也表现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王仰晨去世后,曹苏玲(曹靖华之女)在写给王仰晨之子王小平的信中,曾有这样的记述:
  “文革”期间,我家住在北河沿南口,你们家住在南河沿,听他说离得很近,但我一次没有去过。“文革”初期“中央文革”在向许广平先生索要鲁迅书信时,也派联络员白联艺等二人,身着军装,气势汹汹地闯入我家,索要鲁迅给我父亲的书信。鲁迅先生给我父亲的书信,据《鲁迅日记》记载,有292封,但几经战乱,最后仅存85封。考虑到书信的安全,父亲除暂时保留写在彩色信笺上的10封外,其余75封,已于1965年夏交许广平先生捐赠给北京鲁迅博物馆了。白某二人未必知道这一情况,当时在我父亲搪塞下,他们说过两天再来取。白走后,我们都忧心如焚,不知该如何对付。你父亲听说后,主动提出由他将保留的10封信取走保存在你们家里,才躲过一劫,使这些鲁迅书信得以保存下来。稍后揪特务时,我父亲又被打成“苏修”和国民党双料特务,聂元梓组织的专案组在一个雪天的深夜里闯入我家,父亲被蒙上双眼捆绑而去,下落不明。母亲情急之下,给周总理写了一封信,原想请做过董老秘书的一位同志转给总理,但送到红霞公寓他的住处时,才知道他也被揪出,已无法转信了。你父亲得知这一情况后,又主动提出将信交他转给邓妈妈。信交出后不到十天,我父亲就重获自由。如果不是你父亲转信,后果不堪设想。在那样疯狂的年代,遇到这种事,更多的人是避之犹恐不及,能像你父亲那样置个人安危于不顾,挺身相助,需要怎样的勇气,要承担怎样的风险啊!我父亲生前提到他时总说,“是好同志啊,这样的好人难得啊。”
  曹靖华蒙难,转信给总理的路不通。危急时刻,王仰展挺身而出,不顾个人安危,主动提出由他把信“转给邓妈妈”。果然, “信交出后不到十天”,曹靖华同志就获得了自由。——王仰晨把这件事做成了。
  要做成这件事,需要勇气;然而,还需要有一定的条件作支撑。王仰晨怎么会和邓颖超同志有这么“铁”的关系呢?
  和王仰晨相处得久了,我才知道,原来他的父亲王景云,早年曾在商务印书馆做事,是大革命时期的上海工人领袖。因此,周总理和邓颖超对他们一家人、对王仰晨,都是熟悉的。后来,父亲牺牲了,家庭生活陷入困顿之中,王仰晨也不得不小小年纪就到印刷厂当了学徒:艰难的生活,使他受尽了社会的欺压与凌辱。然而,从父辈那里传承过来的革命精神,却一直伴随着他成长,使他成为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一名杰出的革命战士。
  但是,对于父辈的荣耀,王仰晨却绝少提及,哪怕有人在他面前说起时,他也总是三缄其口。
  他曾做过《茅盾文集》和《茅盾全集》的编辑工作,与茅盾先生有着多年的交往。有一次,茅公在谈话中向他提起,自己早年在商务印书馆工作时,曾认识一位名叫王景云的同事,是当时上海工人运动的领袖,可惜,在革命斗争中牺牲了。王仰晨默默地听着茅公的讲述,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就是王景云的长子,不想把工作关系扩展到人情关系;他只愿踏踏实实地把编辑工作做好,做一个合格的编辑。
  “做一个合格的编辑。”王仰晨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要求年轻人。
  在将近二十年的相处中,我曾不止一次地听他说过这句话。他还说过,“要做一个真正合格的编辑,是很不容易的。”
  也许就是因为对自己早已有了“做一个合格的编辑”的定位,所以,当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有人推荐他到一个研究单位担任司局级领导的时候,他坚决地辞谢了。他的理由是:我不是那个方面的专家,胜任不了那个工作。若干年后,王仰晨离休的时候,虽然得到了“局级待遇”,但由于并没有补过“实缺”,与真正的“局级”相比,在各种待遇上的差别,也就不言而喻了。
  难道他不明白其问的轻重得失吗?并非如此。
  他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着眼点在于:一个人怎样才能够对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而不是怎样才能够为自己捞到更多的好处。当了一辈子编辑,他认为做编辑还是自己最擅长的工作。而一个人只有从事自己最擅长的工作,才会为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所以,他才坚持,一定要留在自己能够“胜任”的编辑岗位上。
  羞以先烈之子而自矜,欣以父辈之志为己志。
  这就是王仰晨做人的原则,这就是他的品格。
  政治的清醒,革命的自觉,工作的忘我和为人上的谦卑自牧,既表现在平常的日子里,更闪光在许多不平常的时刻。
  重庆时期,向中央传递重要消息;“文革”时期密藏鲁迅书信、援救曹靖华,等等,已如前述。而作为一个编辑,在能力范围内,他也同样做出了一般人难以做出的贡献。比较典型的一件事情,是在周总理去世之后,出于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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