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我缺少幽默。不会写“祖国的裤裆
硬如钢铁”。我实际上看过统计数字,
情人的比例万国第一。于是我联想过:
北方的卵子比石头还硬,南方的毴
都是水做成——这样一来,我写下
的离色情不远。戴上老花镜只有一寸距离。
算了!我赶快转向,把祖国与“大”联系
一起:大黄河、大昆仑,还有大历史。
主要是历史上的战争,真他妈是血流成河!
染红月亮,染红写字人的笔。让我
今天一想,还心跳如鼓。这样的大的确邪门,
让人觉得看到的每一株草都可能是一个鬼魂。
不过,也锻炼人民的神经——人民啊!
人民哪管帝王的政治经,生人的照样生人。
逐将拜相也是如此。一人被宰,全族被宰,
该吃喝仍然吃喝,该雀跃的仍然雀跃。
管它什么关系?到头来江山还是江山。
流水还是流水。哪怕不说爱也是如此。
之二
你的雪不是我的雪,我的雪
在院子里。一大早,我推门
出去,看到铺在地上的雪已经被狗
踩出很多印痕——它因此不能被比喻
成一张白纸,到像无意中由我家的狗,
在雪上绘出的山水写意——
为什么是山水写意?原因是我看到了山,
也看到了水;而且山是峨嵋山,水是岷江水;
其中有云雾的缭绕,和浣纱的大美人。
也许,你要说我牵强附会。我的确牵强附会。
你知道吗?如果我再牵强附会一些,
我还要说在雪中看到了哲学;不是康德的
理性哲学,也不是克尔凯郭尔的存在哲学,
我看到的是转瞬即失的哲学——你是否
有过这种经历:瞪大眼睛紧盯住一个东西看,
它却悄无声息地消失。现在情况就是这样;
我在门口的台阶上站了不到一个小时,
已有一半地面露出来——从哪里来,
又回到那里。我的雪也许根本不是雪,
只是要让我见到消失,和消失的本义。
之三
电话的清晰在于辩音。我听到的你
是不是你——我觉得你好像嗓子里
藏着一支军队,正在攻坚,或者
正在开攻坚前的誓师大会——我这样说,
听到的是你一笑。你认为我幽默。哪里幽默?
我在你一笑里看到一台戏,有锣鼓铙钹,
还有花腔女高音——怎么啦?我的心里
开出一辆问号的坦克;再次怀疑你是不是你。
你是谁呢——我不得不在心里画图形;
先是画了两个胖子,后是画了几个瘦子。
而当我正在画时,你的声音又是一变。
这一次我听见的是:一条大街正在你喉咙里
——哪里的大街?成都、哈尔滨,还是上海?
不管是哪里,我听到了纷乱杂沓的脚步声。
我吼:太奇怪。狗日的不要这样——这时候
你报上自己的名字——唉呀!我的眼前
一下蹦出一个鸟人;它扑腾翅膀从天而降,
落在我家的院子里,搞得我家的狗儿狂吠。
之四
一根筋。秃鹫。鱼腥草。水壶。
这是突然在我的脑袋里冒出的几个词
——它们的联系在哪里?倔犟的脖颈,
不向金钱的方向转,这指的是我?
秃鹫也是我,站在高矗的山崖上,
冷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那么鱼腥草,
记忆的味觉,以潜意识的方式出现,
让我朝向成都?而水壶,它正摆放在我的桌上,
铬的表面折射出太阳的反光——看起来,
万物都是可以建立关系的。只要我们仔细地
寻找——写诗其实就是寻找。就像有时,
诗要把政治与爱情联系在一起,另一些时候
要与绝望联系在一起。就是那些
自然的景物,一棵松树,或者一棵杉树,
甚至一片干涸的河床,一处深不见底的天坑,
当我们需要,它们也会成为政治,成为经济。
让我们看见其中隐匿着无尽地秘密。
我们就是秘密的制造者。在别人以为
不可能的地方,创造出可能——我现在
写下:一根筋。秃鹫。鱼腥草。水壶。
我写下的是:它们,是这首诗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