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土豆的人们受到黎明的感染
受到正在上升的太阳的感染
活干得很快这时候世界是快的
露水干得很快田鼠逃得很快
在这样的时候应该赶快劳动者
很快就脱去了上衣光起了膀子
一日之计在于晨小学教师
也是这样教育学生他们
快速反应着教室里看不见世界
早晨的语文在纸上被理解为
一些昨天剩下的成语
在黄昏中世界就慢下来
大地的队伍朝着西方慢下来
玉米地和山岗的队列
河流和树林的队列
村庄和向日葵的队列
一切都朝着西方慢下来
所有拖在物体上的影子都慢下来
像裹着黑夜之身的丝绸
一匹匹滑落下去
种土豆的人们拎着工具
和离开了学校的孩子们会合
在高地上缓慢地走着
前面是家他们不担心时间
孩子们慢吞吞的
再没有课外作业
大人们慢吞吞的
因为土豆已经全部种下
他们那么缓慢
仿佛大地进入了他们的身体
那在快速中被种下的东西
并没有慢下来也从未快过
它们不能快也无法慢
只是开始了就要生长着
就要从早到晚从春天到秋天
在着不紧不慢直到结束
那人站在河岸
那人站在河岸
那人在恋爱时光
臭烘烘的河流
流向大海的河流
一条黑烟
从城市里爬出
爬向大陆边边
爬进蔚蓝的大海
那人的爱情
一生一次的初恋
就在这臭烘烘的河上开始
一开始就长满细菌
口痰和粪便糊在上面
是他自己的口痰
是他的城市的口痰
泡沫抱着鼠尸旋转
和他的初恋一起跳舞
慢四步风度翩翩一圈又一圈
蚊子们很嫉妒
将那爱情叮咬
那爱情又疼又痒
长满水泡抓出血痕
落日在河上撒下一大把金币
被罐头盒和破鞋子
一枚一枚捞去
那人沉默不语
他不愿对他的姑娘说
你像一堆泡沫
河上没有海鸥
河上没有白帆
他想起中学时代读过的情诗
十九世纪的爱情也在这河上流过
河上有鸳鸯天上有白云
生活之舟栖息在树荫下
那古老的爱情不知漂到海了没有
那些情歌却变得虚伪
像一个个花枝招展的淫妇
面对这风景他沉默
他不怀念也不忧伤
他没见过蔚蓝的河流
他说不上厌恶这臭烘烘的河流
这是他出生的河流
这是他爱情的河流
但他沉默
把他知道的沉在河底
他要貌似深沉
在这个时代人们都还胆小
还在唱祖先的情歌
他还不敢对他的姑娘说
你像一堆泡沫
臭烘烘的泡沫
臭烘烘的河流
像从前一样流向远方
臭烘烘的河岸
要像往昔一样长满爱情
1985.6
《作家》杂志
转自“人民书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