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7年第2期


胡乔木请钱钟书改诗种种

作者:李慎之

且切。对于老人家晚年的严重错误,言谈之间不能无微词,但是对老人家的文字气势则始终叹服。以上所举也是一例。
  乔木同志自称爱新诗甚于旧诗;看他的诗集,此言信然,虽然我还是偏爱他的旧诗甚于新诗。他的旧诗过去常请郭沫若、赵朴初先生,以至毛主席修改,后来则与钱钟书相切磋。他的诗集《人比月光更美丽》就是请钱先生题的签。他告诉我,他在清华读书时,对老师辈最景仰陈寅恪,对同学少年则最佩服钱钟书,然而因为选择的人生道路不同,后来虽有工作关系,却直到“文革”以后,才能倾心结交。钱钟书的《管锥篇》、杨绛的《干校六记)如今已成“当代经典”,当年如果不是乔木同志的亲自支持,是出不来的。
  在玉泉山的那个夏天,乔木同志还有一段文字姻缘,不可不在此千记。大概已经到七月份了,胡绳同志带来一本香港出版的聂绀弩的《三草》(慎之案:实为《北荒草》、《赠答草》、《南山草》的合集),被乔公看到了,稍加翻阅,立即诧为奇诗。他与聂老虽然是三十年前的老相识,却并不知道他在千难万劫之中写出了这样震古铄今的诗篇来,因此立刻给聂老写信说要去看他,而且确实也冒着盛暑大热到新源里去拜访了整年斜躺在床上的绀弩先生,不但竭力赞扬他的诗,而且夸奖他“思想改造可得一百分”。以后还立刻指示人民文学出版社尽快出版根据《三草》补订的《散宜生诗》(慎之案:散宜生是《封神演义》里周朝的大夫。聂老以此名集,是取《庄子》“散木宜生”之义),而且马上就在七月十四日为诗集写出了序言。其末句说:“我不是诗人或诗论家,但是热烈希望一切旧体诗、新体诗的爱好者不要忽略作者以热血和微笑留给我们的一株奇花一他的特色也许是过去、现在、将来的诗史上独一无二的。”
  经过二十多年磨难的聂老,虽然早已宠辱不惊,但是对于乔公这样的大人物突然来访,毕竟一时还纳不过闷儿来。他知道我当时也在山上,因此辗转托人来问我乔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回答说“放心吧!乔公嘴上说的就是他心里想的”。理由十分明白:他回来就批评我:“你看绀弩的诗,多么乐观,多么诙谐;,你的就不行——太萧瑟了。”
  我常常想,如果我们的国家没有搞那么多人为的阶级斗争,能够让乔木同志从心所欲,尽展长才,在他的岗位上总持文章,宏奖风雅,今天中国的文坛、学界,或者再扩大一点,中国的精神文明,会是一个什么局面呢?
  一九九七年一月五日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