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8年第1期
“布拉格之春”的凋零
作者：叶书宗
斯洛伐克，那么对其他人来说真的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如果我们制止住了捷克斯洛伐克，势将巩固我们的地位。”
政治局会议虽然没有就此形成决议，但会议已经认定：“这次首脑会晤应是对捷克斯洛伐克施加政治压力的最后措施。”可以有根据地说，这次政治局会议已实际确定了武装入侵捷克的方针。
7月29日－8月1日，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与捷共中央主席团委员，在蒂萨河畔的捷克边境小镇切尔纳举行了会谈，会场设在切尔纳电影院内。
会谈连表面的“友好”气氛也没有。一开始，勃列日涅夫就宣读了一个长篇声明，指责捷共“背叛国际社会主义事业，为帝国主义服务”，要求捷克停止改革，取消《行动纲领》，并且改组捷共中央。
杜布切克、切尔尼克、斯姆尔科夫斯基等在发言中，一致肯定捷克国内的形势是正常的，不存在反革命的直接危险，因而不同意苏共中央对捷克国内形势的评价。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当谢列斯特以最粗暴的方式，指责捷方要使喀尔巴阡乌克兰脱离苏联，克里格尔是“哈里奇的犹太人”(哈里奇是波兰南部小镇，克里格尔的故乡——作者)，不配作他的谈判对手的时候，气氛达到白热化，杜布切克气愤地带领代表团退出了会场。会谈由此中断。不过，迫于苏共的压力，捷共最终还是答应对大众媒介进行监督；禁止一些俱乐部的活动；不许在民族阵线以外成立任何政治组织；允诺按苏方要求把齐萨日和克里格尔排除出捷共中央书记处。
8月1日晚上，杜布切克返回布拉格。他向记者们说：捷克人民可以安心睡觉了。当时还有五千多市民聚集在布拉格老城广场，要求杜布切克接见，说明会谈情况，直到深夜仍不肯散去。最后，斯姆尔科夫斯基出来讲话。他反复保证捷共领导人没有背叛本国利益，并动情地说：“同志们，我请求你们让杜布切克休息一会儿，他一天只睡三个小时。他的脑子要考虑多少问题，肩上要挑多重的担子，别人是无法想象的。我敢保证，即使杜布切克同志来了，他用斯洛伐克话对你们说的，同我用布拉格人的捷克话告诉你们的，会是完全相同的，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言语。”至此，人群才逐渐散去。
虽然切尔纳会谈并没有缓解双方的对抗，谁也没有从各自的立场后退，但捷共中央天真地认为，自己已经做出了承诺和让步，苏方应当能够谅解了。事实上，捷共中央也确实对社会上出现的一些脱离社会主义的言论和行为，采取了必要的措施予以制止。比如6月”日，捷共的70多位科学家、艺术家、作家，联合发表《二千字宣言》，在支持改革的同时，要求成立“保卫言论自由委员会”，捷共中央主席团当即发表声明，指责它是对捷共、民族阵线和政府的不信任，是反革命的号召，是反对派的行为。在这种情况下，捷共认为危机已经基本上消除了。
武装入侵在即，捷克却放松了戒备。8月2日晚，捷共中央就切尔纳会谈发表正式谈话，乐观地认为：会谈是成功的；捷共在会谈中未放弃原则，光荣地完成了任务。
苏军空袭布拉格机场，改革尝试惨遭扼杀
8月3日，捷共与华沙条约组织的苏、波、匈、保、民德等六国共产党代表团，在布拉迪斯拉发举行了一次联席会议，会议没有涉及捷克问题。会后，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们纷纷去南方休假。捷共领导更认为形势已经缓和，遂全力投入预定于9月9日召开的第十四次党代表大会的准备工作，完全松懈了对苏联可能采取军事行动的警惕。而实际上，苏军正在进行临战部署：在苏捷边境集结了40万军队，在民主德国机场集中了300架待命出动的作战飞机。8月16日，格列奇科元帅、华沙条约武装部队总司令雅库鲍夫斯基元帅、叶皮谢夫大将紧急视察东柏林和华沙，磋商出兵问题。一旦苏共中央确信捷共没有履行承诺的诚意，就将立即动武。
8月9日，在仍未得到杜布切克采取强硬措施和改组中央的消息后，勃列日涅夫从南方度假地打电话给杜布切克说：“你们在蒂萨河畔切尔纳所承担的义务并没有执行”，敦促杜布切克兑现承诺。
8月13日，星期二，是捷共中央主席团例会的日子。勃列日涅夫再次打电话给杜布切克，谴责捷克大众媒体在继续反苏、反社会主义宣传，并严厉地说：“我们在政治局会议上交换了意见，并一致得出结论，有一切理由认为目前的局势是违反蒂萨河畔切尔纳达成的协议的。勃列日涅夫还要求杜布切克立即解除齐萨日、克里格尔、佩利坎的领导职务。
在这几次通话中，杜布切克始终诚恳地做解释工作，说明“最近没有任何反苏、反共、反社会主义国家的攻击”。至于人事变动，杜布切克表示：“所有干部问题只能在中央全会上解决。”
勃列日涅夫钉住问：“那么，这个问题将如何解决呢?”
杜布切克答复说：“我们正在经历联邦化的过程，将会出现斯洛伐克联邦、捷克联邦”，情况可能会复杂一些。
勃列日涅夫不听这一套，声色俱厉地坚持要杜布切克保证解除齐萨日等人职务，并要立即办。杜布切克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说：“10月，10月底吧!”
勃列日涅夫当即在电话里喊道：“这是一场骗局!”接着，他最后摊牌了：“你要知道，履行蒂萨河畔切尔纳承诺的义务的这种态度，正在造成一种全新的局势……显然，它迫使我们按新的方式来评价形势，并采取新的独立的措施。”
面对勃列日涅夫赤裸裸的威胁，杜布切克也火了起来：“勃列日涅夫同志，那就采取所有的措施吧，只要你们中央政治局认为是正确的。”
勃列日涅夫大喊道：“我应该告诉你，萨沙(杜布切克的名字亚历山大的爱称——作者)，这个声明是不严肃的。”
杜布切克忍无可忍，也强硬地表示：“下次在全会上另选一位第一书记吧!”“我到哪儿工作都可以，我不稀罕这个职位。让谁干都可以，让谁当捷共中央第一书记都可以，我不能再在得不到支持、经常受攻击的情况下工作了。……我已经精疲力尽，新的全会将选出一名新的书记，我不是随便对您说的。”听到这话，勃列日涅夫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8月17日，勃列日涅夫亲自主持了苏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就对捷克进行军事制裁问题进行了最后的讨论。勃列日涅夫告诉政治局：不仅苏联，其他华沙条约组织国家的军队除罗马尼亚以外，都已经作好了准备。会议通过了《关于捷克斯洛伐克形势问题》的决议，其中说：“捷克斯洛伐克事件最近几天的发展已具有了最危险的性质。右翼分子依仗帝国主义反动派公开和秘密的支持，正在准备反革命政变。”“鉴于苏共和其他兄弟党方面已使尽了所有促使捷共领导反击右翼分子和反社会主义势力的政治手段，苏共中央政治局认为，是到了采取捍卫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的积极措施的时候了，并一致决定：以武装力量给予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和人民以帮助和支持。”
8月20日晚11时，一架苏联民用客机飞临布拉格上空，以飞机发生故障为由，要求紧急降落。飞机停稳后，冲出机仓的却是全副武装的苏军突击队员，他们迅速占领了机场。接着，一架接一架的苏军运输机降落下来，配备了大批坦克和装甲车的苏军空降部队很快占领了布拉格各重要据点和党政机关。
这个时候，捷共中央主席团正在党中央大楼内开会，讨论即将召开的第十四次党代表大会有关事宜。临近午夜，切尔尼克被叫出去听电话。他回来时一字一顿地宣布说：国防部长楚尔来电话，说苏军和华沙条约的另四个国家的军队已进入捷克。主席团当即进行了讨论，并很快得出结论：武装抵抗是行不通的。随即命令军队、国家保安部门和工人、民警：“无论任何情况下，任何地方都不要进行反击。”主席团紧急起草了《告全国人民书》，谴责五国入侵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极其可鄙的、前所未有的行动。……这一行动不仅违反社会主义国家关系的各项原则，而且违背国际法的基本准则。”
21日凌晨，苏、波、匈、保、民德等五国的50万大军，从四面八方同时出动，涌向捷克。4时，苏军精锐塔曼师包围了捷共党中央大楼。苏军士兵扯断电话线，子弹上膛的枪口对着办公室内的每个人。杜布切克、切尔尼克、斯姆尔科夫斯基、克里格尔、什帕切克、西蒙等六人被苏军武装押走，先被关押在喀尔巴阡乌克兰的军事监狱里，旋即被解往莫斯科，关人地下监狱。希克正在国外访问，得以幸免，后来一直流亡瑞士。
至此，以在捷克推行社会主义改革为目标的“布拉格之春”，被苏联用武力残酷地扼杀了。苏共中央逼迫杜布切克等同意苏军在捷克驻扎，然后很快把“传统共产主义派”扶上台。一切重新回到了苏联的控制之下。
这一事件，既是捷克的不幸，也是苏联和20世纪社会主义实践的不幸。顽固地阻止另国改革，死守僵化模式，最终不仅没有能够保住苏联对捷克和其他东欧国家的控制，而且加速了社会主义实践在欧洲的失败乃至苏联自身的瓦解。